你自由了
你自由了
好歹房間里不是真的空無一物,左恕很快便翻出件鑲了蕾絲的真絲睡裙來給盛嬌頤蔽體,加上他的外套,總算有套衣服。唯一麻煩的是鞋子,穆雪湖從頭到尾沒打算放她出門,自然不會準備外穿的鞋子,只有一雙毛茸茸拖鞋。 弄開盛嬌頤腳上的鎖鏈浪費不少時間,左恕沒料到穆雪湖瘋到這種地步,把人藏進山里不夠、鎖住房門不夠,竟要再栓一條鐵鏈。好不容易撬開鎖,時間已然比他預計晚上許多。 他抱著盛嬌頤跑出前院大門,與疾馳而來的車子碰個正著。 明晃晃車燈照出兩人身形,苦命鴛鴦般的依偎模樣,深深刺痛穆雪湖雙眼。掏槍、下車一氣呵成,槍口對準左恕,眼睛卻落在男人懷中人身上。 “小頤,快過來,你怎么只穿這么一點就出來了,小心著涼?!?/br> 誰也沒想到,這般劍拔弩張時刻,拿槍的男人第一句竟是這個。 盛嬌頤裸露的小腿泛起雞皮疙瘩,腦袋一片空白,死死揪住左恕肩上衣料不撒手。 左恕卻將她放了下來。 盛嬌頤不敢相信這是真的,驚惶抬頭,依舊不愿松手。左恕彎著腰,大掌覆上她手背,溫熱氣息透過來,給予一種鎮定的慰藉。 “嬌嬌,往樹林里跑,別回頭,我一會就去找你,快去?!痹趯γ婺腥肆柽t般的目光中,左恕眉鋒微挑,唇角上揚,“他不會對你開槍,至于我,我自有辦法?!?/br> 盛嬌頤回頭看一眼黑漆漆的樹林,又看了看對準左恕的槍口,面露猶豫。 左恕輕輕推她一下,“去吧?!?/br> 再看左恕一眼,她倏而轉身,用盡全身力氣向著樹林方向沖,從頭到尾眼睛都沒落上穆雪湖的臉。 “小頤??。。。?!” 呼喊聲驟然劃破夜空,那聲音里有不可置信、有憤怒,還有幾分無法言喻的凄厲。盛嬌頤身形一僵,幾乎就要回身,但她最終還是沒有看,鎮定心神,繼續向前。 看著她沒有絲毫留戀的背影,穆雪湖喉間漫起nongnong血腥味,只覺天旋地轉。 * 盛嬌頤一刻不敢停,拼命的跑。拖鞋早不知道丟到哪里去了,腳底、小腿被劃出血口渾然不覺,腦中唯有一個念頭,跑。 身后傳來一聲槍響,她心頭一緊,停下腳步,幾乎在同一時間,又是第二聲、第三聲…… 她呆呆駐在原地許久,拼命瞪大眼睛望著聲音傳來的方向,妄圖在黑暗之中辨出蛛絲馬跡。那槍聲意味著什么,她想也不敢想…… 沙沙的腳步聲傳來,她蹲下身躲入一處茂密,只聽到自己的心臟,砰咚砰咚,一下比一下跳得更急,像是全身的血液都涌到了那里。 來人邊跑邊小聲呼喚,“嬌嬌?” 熟悉的稱呼令盛嬌頤繃到極致的神經放松下來,身體幾乎癱軟下去,手腳并用的直起身來,撲向來人懷抱,“二哥?!?/br> 左恕迅速查看她一圈,發現她丟了鞋子后,將人一把抱起來,邊跑邊解釋,“他用不了多久就會派人包圍這里,我們得在那之前跑出去,嬌嬌抓好?!?/br> 盛嬌頤嗯一聲,頭靠上男人胸膛。他的身上有硝煙味、汗味、甚至還有血腥味。她神思恍惚,兩側的樹木都十分高大,黑色怪物般矗立著。周圍靜得可怕,仿佛天地之間只剩下彼此的呼吸聲,盛嬌頤突然沒來由一陣心慌,抬頭向后望去,確認并沒有人追上來后長長舒出一口氣。 左恕卻在這時停下了腳步,將她小心放下。 環顧四周,仍是黑漆漆一片樹林,盛嬌頤不解的問,“二哥,我們到了嗎?” 等她回頭去看,卻見男人已經靠著樹干坐下去。女孩快步上前蹲在他身側,聲音中帶著疑惑,“二哥?” 左恕看著她,突然笑了,眼睛亮得不可思議,仿佛要將全部的生命都燃燒在這一刻。他抬手撫摸她的臉,粘稠濕滑的觸感令盛嬌頤一驚。 嗅覺瞬間蘇醒,即刻被濃重血腥味填滿。 “二哥?!” 借著漏出來的一點月光,她看見男人捂在腹部的右手指縫之間正汩汩冒著鮮血。 “你怎么——” “嬌嬌,”男人打斷她,從口袋中摸出一個東西放入她掌心,“你待會沿著直線一直跑,會看見一條河,有車子在那里等你?!?/br> “我們一起——” 左恕又一次打斷,繼續道,“嬌嬌,好好聽我說。司機會直接送你去杭州,你拿這個開門,里屋、咳咳——里屋墻上掛畫的地方,挪、挪開,咳咳,里面是存折和給你準備的、新的身、身份文件?!?/br> 男人咳得愈來愈兇,猩紅液體順著嘴角肆意的流。呼吸明明亂得厲害,眸光卻越發的亮。 “干爹,大哥,他們、他們不知道……嬌嬌,以后你想去哪,就、咳咳,就去哪……” 他癡癡看著她,似有無限留戀,喃喃低語,“嬌嬌,你自由了?!?/br> 眼球酸脹難耐,胸口更是澀得快喘不過氣來。水汽朦朧了視線,盛嬌頤低頭,掌心靜靜躺著一把血跡斑駁的金色小鑰匙。她無聲的搖頭,咬著嘴唇拼命不肯掉淚,好像只要眼淚不落下來,左恕就不會有事。 男人神色溫柔,在盛嬌頤的記憶中,她從未見過這樣的二哥。 “快走吧,”見她嘴唇微張,左恕堵住她未出口的話,“我想看著你走?!?/br> 他的嬌嬌,他連蒙帶拐的將她搶來,后來弄丟了,現在,又把她親手送出去。 盛嬌頤憋得整個人都在抖,眼淚依舊悄然淌下來。她收緊手掌,終是在男人逐漸暗淡的目光中,站起身來,邁出兩步,又回頭看過來,最后擦一把眼睛,跑入黑夜之中。 看著她消失的地方許久許久,左恕輕笑出聲,仰頭靠上樹干。 他真是個虛偽的男人,說得多好聽,可見她真的離開,心臟又如同被剜掉一塊…… 意識漸漸渙散,手腳冰冷而沉重,左恕閉上眼,平靜接受即將到來的黑暗。前塵往事歷歷在目,唇上凝出微弱淺笑。 小騙子,這下,她可一輩子都忘不了他了。 * 盛嬌頤跑得比之前更兇、更不要命,好似身后有惡鬼再追。 不知跑了多久,嘩嘩聲由遠及近,空氣中飄著淡淡水腥氣。 是左恕說得那條河! 自由近在眼前,她卻停下腳步。踟躕許久,緩緩展開掌心,露出那把染血的鑰匙,握得太緊,掌心被指甲摳出四道月牙形血痕。 馬上就能得到了,真正的自由。 她將獲得一個嶄新的名字,沒有人知道她是誰,甚至、甚至還可以到國外去。 她對四叔、大哥沒有怨言,只是……這是自由啊,她的日思夜想,她的心心念念…… 這是唯一的機會,錯過了這一次,就真的此生此世都不會再有了。 女孩雕塑般一動不動,呆呆凝視著掌心。半晌,樹林中響起壓抑的哽咽,哽咽變成了嗚咽,嗚咽又變成抽泣,最后化作放肆嚎啕。眼淚像久蓄而開閘的水一樣涌出來,無窮無盡。 盛嬌頤最后看一眼手中鑰匙,牙齒咬得咯咯作響,用盡全身力氣將它有多遠扔多遠,折身又朝著來時的方向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