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星愿
第二十九章 星愿
第二日便是何世庭的生日,本來有許多人上門,誰知這日有臺風過境,天文臺在凌晨時分掛起三號風球,不到九點鐘便改了八號??耧L驟雨的天氣不宜出門,倒讓他得了一日的清凈。 寶姿直睡到中午才醒,他原本打算帶她去南區那邊,天氣這樣壞,也只得作罷。傍晚時風勢更大,雨點噼里啪啦地砸在玻璃窗上,連窗欞都被震得作響。他們本來坐在書房里,寶姿順手扭開收音機,果然聽見播報說,天文臺已改掛了十號風球。 碼頭早已停運,全部船只都已經泊回避風塘里,然而這樣的天氣總是危險,兩個人都有點擔心。何世庭揉一揉她柔軟的發,說道:算了,下去看電影吧,放映室里隔音好,沒這么吵。 放映室在地下一層,關上門以后果然十分安靜。寶姿跪坐在地毯上,將那碟片一張一張地翻過去,認真的神色像是在律師樓簽文件。 何世庭又開了一盞燈,負手立在那里看她挑來選去,不由得笑道,隨便選一張吧反正也看不完。 寶姿一下子紅了臉。上一次他們在這里看電影還是她剛回蓉島那陣,公司的事千頭萬緒,她忙得連吃飯的時間也沒有,何世庭的事情也多得很,兩個人總隔了大半個月才抽出時間來見一面,電影看了不過十來分鐘他便壓了上來,她被他折騰到半夜,第二日腰酸得幾乎起不來床。 她把碟片推到一邊,你這人真討厭。 何世庭笑著坐了下來,伸手便去捏她的臉:我討厭?你一會兒可不要后悔。見她起身要走,忙一把拉住,不許走,我還有話要跟你說。 她只板著臉,問道:什么? 他說,昨天晚上,你到底想說什么? 他還記得,她倒是已經忘了,這么一想,倒是忍不住微笑起來。何世庭也看出來大概不是什么要緊的事,圈住她的腰,卻故意說道,好好想一想,我可是一直惦記到現在。 今日沒打算出門,寶姿家常只穿著一件織錦的晨衣。衣襟上繡著一朵一朵小小的茉莉,她身上也真的有一種縈繞不去的幽香,他忍不住低頭去嗅,你身上怎么這么香? 她眨一眨眼睛,笑顏像月色下熠熠閃光的靜湖,流光瀲滟著直映到眸子里去,說道:哪里有香氣,你是真的老了,都已經有了幻覺。 何世庭不由得嗬得一聲,傾身便要壓過來,過生日的這天說我老,真得讓你看看我老了沒有。 寶姿知道他說到做到,當真不會放過她,立刻便開口討饒:世庭我錯了世庭,為什么不要我準備禮物給你? 她話題轉得倒是快,何世庭想起那樁心事來,忽然覺得這樣也好,他本來不知該如何提起,她既然這樣問,倒真是水到渠成。他微笑起來,手指輕輕撫摸著她柔軟的側臉,溫和地說道:不是說了只要你? 他的神色寵溺而認真,她不由得怔了一下,他已經俯身在她的眉心上一吻,眼中盡是如春風和煦般的溫潤笑意,說道:本來是想給你一個驚喜南區那塊地皮幾個月以前就買了下來,拓寬一條小徑修了私家路上去,等我們去建筑師那邊選好樣子,房子就可以開始建了。 她有幾分難以置信地抬起了頭,心里卻有一種驀然的歡喜,如同天邊的流云倒映在波心,明明無聲也無息,可是整個世界的光影都流轉起來。 何世庭果然拿出一只小小的絲絨盒子,打開來便是一枚式樣簡潔的鉆戒,那鉆石邊緣還鑲著一圈小小的碎鉆,晶瑩剔透的光照到眼睛里,直讓人眼框發燙。他已經握住她的一只手,一雙黑眸目光炯炯地望住她:寶姿嫁給我好不好? 一句話有千萬重山的重量,他低沉的聲音里竟有一絲微不可辨的顫抖,她認識他這么多年,第一次見到他也會緊張。 她的心里酸楚得厲害,眼淚紛紛揚揚地落了下來,她抬手去擦,可是無論如何也止不住,何世庭也紅了眼眶,卻還笑著說:是不是要我跪下來,你才肯答應? 她順勢點點頭,真的站了起來,何世庭單膝跪地,將那一枚戒指套在了她左手的無名指上。他英俊的面容上是極為鄭重的歡喜,低下頭去,將她的手指放在唇邊一吻。 她哭得止不住眼淚,連那鉆戒的光芒都模糊起來,他站起身來將她摟進懷里,任由她像個孩子一般地哭下去,只是溫柔地摩挲著她的背,過了許久,才緩聲勸道,不哭了,眼睛要腫了就這么不愿意嫁給我? 她用力地搖了搖頭,他于是笑了,將那滿臉的淚水一點一點地擦拭干凈,又吮一吮她泛紅的眼皮。她哭得他襯衫的前襟都濕透了,當真是梨花帶雨,他捧住她的臉,直望進那雙水色朦朧的眼睛中去,含笑問道,你到底愿不愿意? 寶姿輕輕地點了點頭,低聲答道,愿意。 她眸中的水色像流光一樣瑩潤,如同夜色中閃耀的繁星盡數照進他的心底,一剎那騰起絢爛萬千的煙花,滿天滿地都是澄澈明凈的喜悅。 他忽然將她一把打橫抱起,連轉了好幾個圈,兩個人驀然倒進柔軟的沙發椅上,四目相對,她嫣然一笑,清艷的眉眼竟有一種說不出的柔婉溫存,時光當真哀而不傷,韶華盛極。 她垂著頭去看手上的那只戒指,專注而愉悅的神色像個小女孩一樣,他極少見到她這般歡喜的面容,握住她的手指問道:喜歡嗎? 寶姿含笑點一點頭,半晌才將目光從那戒指上移開,揚起臉來在他唇上吻了一下。她自幼見過無數名貴珠寶,今日竟這般珍視這一枚鉆戒,他心里是充盈的暖意,不由得摟緊了她。 忽然有敲門聲響起,并不重,可是卻急促地一路敲下去。何世庭皺了皺眉,沉聲道:進來。 是棠生,仿佛淋了一點雨,衣服和頭發都有些濕,那神色分明有幾分焦灼,說道:少爺,老爺派了車來說在老宅等你。 門外已經隱約聽得見呼嘯的風雨聲,寶姿垂下眼睛,見那鉆戒的光芒也像是驟然冷了下去,倒像是記憶里遍地清寒的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