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桌吃,一床睡。
一桌吃,一床睡。
一月的薊城不同于江城,冷得總是很徹底。 晚上八點鐘,晚芝酒足飯飽,像只懶貓一樣從顧溫庭的高層搭電梯下來,剛在大堂走了幾步,就被遠處旋轉門溜進來的寒風刺了骨。 領口的絲巾是漂亮,可無法應對薊城凜冬室內外的巨大溫差。 裹緊了身上Valentino的羊絨外套,說到底,雖然陸陸續續在薊城生活了近十年,晚芝骨子里,還是個典型的江城人。 她們這種視覺系呢,不喜穿肥厚的羽絨服,更偏愛有型有款的衣物。 吃的穿的用的,哪個不是要頂好的? 出門不必講,更是從頭到腳都要精致,且,死要面子活受罪。 要風度的同時,冬天還很會怕冷。 稍微用手指抵住唇瓣打了個酒嗝,即便剛才的蟹rou同蟹黃拌飯確實美味,可現在吃飽了拍拍屁股,她已經開始后悔自己竟然為了一頓飯,就跑到離住處這么遠的地方來消遣了。 實在有些劃不來。 而且,她的車因為沒有入區證,還可憐巴巴地停在大門外將近六百米遠的公共停車場里。 不過沒關系,雖然月苑距離自己的小公寓著實有些遠,但她在這貴價小區里好歹還有個免費家庭民宿不是? 一個電話打給姜彩文,果然,梁大醫生今天又是夜班急診執勤。 也就是說,晚芝可以堂而皇之地再次回到溫暖的電梯里,上行十幾層,直接敲開姜彩文的家門。 就如同她們兩個人當年還在做室友那般隨意。 不知道是不是住在月苑的高知份子都喜歡共用一種家裝風格。 米色的壁紙,奶咖色的地板,再加上明黃色同橘黃色的軟裝點綴,要不是因為客廳還掛著幾幅超大的婚紗照,晚芝幾乎要覺得自己是敲錯門,又重新走進了顧溫庭的家里。 溫暖的地熱烘得人酒精上腦,晚芝迷迷糊糊地在玄關換鞋。 解酒的蜂蜜水已經泡好了,果不其然是雙醫生家庭,甚至聽說晚芝吃了海鮮,姜彩文還在托盤上備了兩粒息斯敏招待她。 不過一聞到她身上的酒氣,姜彩文又默默將藥收回了抽屜。 這位新任少婦同晚芝的交情也始于高中,不過一樣是薊城一中的校友,三好學生姜彩文,是沒有可能和高年級的學生會會長,因為打群架受處分而結識的。 姜彩文夫妻,和顧溫庭并不熟。 橡木黃的茶幾上擺著一束新鮮的洋甘菊,周圍的一切都透露著愛情的酸味,姜彩文同梁杰的蜜月旅行照片才沖出來擱在電視柜上,甚至門口的拖鞋都是成對的。 晚芝環顧四周,明白這里的一切都幸福到近乎無聊的程度。 但她也很清楚,姜彩文如今所擁有的家庭生活,是她最羨慕的那種,所以她才會像只流浪貓,總是在孤獨寂寞的時候,在這里尋找一個下腳的空隙。 實習醫生時因為共同救過一個被誤診的八歲病人而結緣,相近的出身,相仿的學歷,精神層面高度一致,走過戀愛七年之癢,姜彩文和梁杰仍然有信心攜手度過余生。 多完美的愛情故事,可惜,太完美,就不會是晚芝這種人能擁有的東西。 她對這點還是有自知之明的,她的人生,不會是浪漫喜劇。 雖然羨慕,但不嫉妒,從姜彩文戀愛到結婚,晚芝真心是在一路上為朋友的所有選擇應援。 對面姜彩文何嘗不是真心拿她當朋友,甚至比她媽宋依秋女士還關心她的愛情生活,尤其是聽到她今天又是和顧溫庭一起吃飯。 眼下非常小心地,旁敲側擊著,一邊給她削著蘋果,一邊挑眉看著她在切換對話框跟野男人們閑聊。 “這個月第幾次啦?上次是吃伊朗魚子醬,上上次是吃澳洲胡桃,我看你干脆跟你們顧總湊合湊合一起過算了?!?/br> “過日子嘛,不就是一桌吃一床睡,而且,問題我們真夫妻都還做不到吃得這樣精細?!?/br> 蜂蜜水見底兒,晚芝摸了摸濕潤的嘴唇,一個白眼翻上天,扣上手機。 好天真的說法,也只有姜彩文這種乖乖女才能發表出這樣對婚姻的見解。 溫室的花哪懂清冷的夜。 捏起一塊對方切好的蘋果咬得嘎嘣脆,晚芝表情有些氣惱,“說了多少次,人家對我沒意思。我們啊,不是那么回事兒?!?/br> 下一句她還沒講,對面姜彩文就替她順嘴說了,“七年了,要好早好了。是吧?可問題不就在這兒,我怎么看呢,怎么覺得,這顧溫庭是真的有問題!” “打??!”晚芝在這方面,真是懶得和好友深入聊下去。 講講理,一個心理學碩士,看誰誰會沒有問題? 在晚芝的認知里,這世界上,有問題的人群占大多數,誰心里都有點兒隱秘的角落,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心靈健康吃嘛嘛香的。 總之,大家都是成年人,自己的問題自己消化,不妨礙別人不就好了? 她從小就懂自處。 晚芝細細的指尖再捏起一塊蘋果,順帶塞進姜彩文的嘴里,正色道:“別用您那套看病人的方式分析我們,禁不住分析,再分析,友誼的小船說翻就翻?!?/br> 姜彩文聳肩,知道晚芝有心病,她最討厭談心,也好抗拒和人交流自己對感情的看法,冷冰冰懶洋洋,典型的煒疾忌醫。 兩人分吃了一個蘋果,又說了點無關緊要的八卦。 總之,只要目標不是自己,晚芝還是很愿意分析別人故事里的愛恨情仇的。 客廳里的時鐘指向凌晨,大醫生明早還有面診,早就回主臥睡了。 晚芝在客用洗漱間卸了妝,洗了澡,換了一身早就留在客臥的睡衣這才沉沉地將自己砸在單人床上。 幾杯梅酒而已,一個熱水澡,差不多也醒了,就是身上的皮膚會有些癢。 打個哈欠,感嘆自己又活了一天,她伸手去關落地燈的時候,突然發現客臥的角落里多了幾個可愛的小物件。 隨便撥弄了一下,有云朵狀的壁燈,還沒組裝的小木馬,甚至還有某種蠢啪啪的大型玩偶正從購物袋里冒出一只耳朵。 顯然,不是成年人的喜好。 晚芝發誓,自己的眼神只停留了一秒,便沒有遲意地關上了燈。 她不是喜歡刺探周邊人隱私的類型。 可閉上眼睛,晚芝腦子卻轉得飛快。 也許姜彩文和梁杰也開始考慮要小朋友了?畢竟他們都對于組建家庭這件事情非常熱衷,雖然才結婚三個月,但提早計劃也不算稀奇。 二十九歲,確實是個蠻尷尬的年紀,不是人人都像她晚芝對婚姻嚴防以待。 可想是這樣想,晚芝卻像吞了一塊石頭,垂墜在喉嚨不上不下,她本以為自己和好友是對彼此生活最了解的人,但姜彩文從來沒有對她提過一嘴,說她正在備孕這件事情。 背叛感倒不準確,睡意全消,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說不出口的恐慌。 也許是為自己,也許是為好友。 也許只是因為所有對生活沒有方向的人,在夜里都容易變得脆弱同傷感。 還沒來得及將這種情緒具體歸結于某件事情上,床頭的手機突然亮了。 原創獨家發表微博@喜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