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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風從云絲之中牽出細雨,紛紛碎裂在民居磚瓦上。 吉野同學的臉上帶著些微焦灼。他從校前的那路口轉過來,撐著黑得像一片深淵般的大傘,用不安的表情在這灰暗的天幕之下面向等待著的你。 吉野同學,下雨了哦。 你把制服包頂在頭上,聲音在水滴墜落之間模糊不清。受小雨潤色,你的語氣聽起來好像百無聊賴玩著包上穗子的貓。 你看起來帶著好大的傘,可以分給我一小半嗎? 一色同學 他小跑過來,欲言又止,加重的力氣使抓著包帶的手更加蒼白。 那個等很久了嗎?可以不用等著的,其實,就是,一色同學可以 今天給你帶了好吃的東西。你踮著腳湊過去,略有深色水跡的水手服勾上他握住傘柄的右手,親密地緊貼他的上臂,中午的時候來秘密基地吧,我研究了新的點心。 呃、咦! 雨傘向后傾斜,細碎的雨滴落在你的鼻尖。 被你輕輕一攬手臂便順從地踉蹌的吉野同學慌張地調整著雨傘的角度,發出惹人喜歡的驚呼聲。 小心水塘 他抿著牙齒,眼睛下垂去看,神情中帶著顯而易見的無奈。 他一定很喜歡你吧? 吉野同學受的排擠與欺凌因與你待在一起而被淡化。 你正試圖調整出一個即能讓你體會到性快感、也能夠保證持久供應的生活配方。 在你看見他高興的笑容,想要用力擁抱他時 所感受到的、無關于性欲的那種疼愛的心情 過去你可能曾期望過。 然而他的絕望、他的痛苦;他說不要、住手、滾開時的眼淚;那副已經不會再期待任何幫助的、凄慘得讓人想要剪碎的樣子;他對著蟲或對著人都會露出的嫌惡的眼神 那才令你心悸不已。 翼同學是個虛榮心極強的笨女人,一心往不屬于她的階級擠破頭。為了向你套近乎,方便參與一些他校聯誼、加入高年級的卡拉OK聚會,她會輕易聽信你的誘導,單憑幾句話成為你的走狗而不自知。 高中社會中存在權勢級,可能會由能力、性格、外貌來排列,不過翼同學萬般皆下乘,腦筋也不靈。她是玩得比較差勁的類型,常向好友炫耀自己那能在不良之中得到追捧的罩杯。 不了解如何經營自己的魅力,依附他人權力生存,不得不想辦法討你開心即使戴著華麗的、校規禁止的配飾,把頭發染成不同的顏色:翼同學能向更低的階級狐假虎威,面對你則要做諂媚的小狗。 翼同學會找點莫須有的名頭找吉野同學麻煩,對出賣身體的對象撒嬌,錄下一些證明,向你的幾個擋箭牌邀功。有一次她以吉野同學瞄了她的胸為開頭找他的茬,被吉野同學說了幾句辛辣的話。接著連激勵都不用,自發地對吉野同學產生了私仇! 她做事沒什么邏輯底線,恐怕讓吉野同學也摸不著頭腦,便常能拍出精彩的片子。 像這樣和吉野同學呆在天臺的時間也要變少了。 誒? 因為天氣變冷了,在這里穿著厚衣服吹冷風,像小傻瓜。 啊,倒也 我聽說秋天的月亮離地球最近,夏天的地球離太陽最遠,近日點是最冷的時候,而因為自轉軸的變化春天會一年比一年更短。 一色同學為什么突然說起這種事? 擠得太多了。 乳白色的護手霜在你的手背上團作一片,在你轉動手腕時,那稍顯粘著力的液體俏皮地抖動著。 你伸手戳了戳吉野同學的手指。 吉野同學被嚇到一般嗖地把手收了回去。 什么、什么? 幫我用掉一點吧。 他不擅長回絕你,為難而靦腆地扯了扯嘴角,簡單的問答在他嘴中都像是需要斟酌正規措辭。 你伸手輕輕捏住他的指尖,另一只手的手背湊到他的掌下,手背順著他手指的方向轉動。 吉野同學的手冷冰冰的。明明這么漂亮,不能生凍瘡哦。 你垂頭合攏他的雙掌,捧著他的手,手指穿插在他的指縫間,使那已成薄薄一層的護手霜在二人手上均勻暈開的同時,摩擦著他的指節、為他細致地做起按摩。 吉野同學努力地放松、卻使脈搏鼓得更快,時而手指因僵硬而痙攣,摸上去像正做著微弱的掙扎。 男孩子的手掌,比我想的要大一點。要和我牽一下手試試看嗎? 以他的觀察力,能像那樣刺痛翼同學,恐怕現在對你說:朋友不會做這種事來拒絕你或有戲弄之意的要求也并非難事。不過吉野同學也不知是發不出聲音,還是惶恐于自己發出奇怪的聲音,什么話都沒有說。 你放開了他的手。 他好似終于如水的魚般享受著能重新喘過氣來的世界,視線左右亂飄。你稍稍側目盯著他,即使是一位男性,他的睫毛卻很長,還有深深的雙眼皮。他將長長額發向一邊歸去的鼻梁上,有些不明顯的剛剛愈合的傷跡。你隨即豎起一根手指搖晃了兩下,在他的鼻尖輕點: 馬上就要放假了,吉野同學。 啊,是的。他迫不及待地順著話題的出口回答了你,又不敢太過明顯地向后躲避。語調控制不佳而向上揚起,很快吉野同學為此露出了易懂的懊惱的表情。 吉野同學,下學期的文化祭還太遠了,沒有討論過班級項目。你伸出手去,自然拘攏起后覆在他干凈的一邊臉頰上,但是你會來看我的表演嗎?我的觀眾。 他的臉冷冰冰的。 你的王子殿下不適應地小小歪著頭,中長的頭發向那處碎碎墜去,眼神茫然極了。 此處是你們的秘密基地!沒有別人、沒有隔墻之耳,不會有針對他的惡徒,他不再是無從逃避無所遁形的、被眾人所嫌棄的、被詛咒的那唯一一個。你一直以比任何人都溫柔的態度對待著他這是你能輕松作出的舉手之勞。 他艱澀地張開嘴,聲音小得幾乎在那點風聲中便隱沒了: 嗯。 落魄的王子殿下自以為膽小,實際上有著他所不自知的輕浮之處。 誘惑他是一件極其簡單的美差。 單純的、對你微笑的天使,唉,他的眼神溫柔,脖頸纖細,手指不算修長卻骨節分明他與你只有驚鴻一瞥,卻如此心焦、忐忑、虔誠,渴求著與你的下次見面。 學期的最后一天,你和朋友們直赴聚會。當天換了新的手機,唯獨沒有告訴吉野同學。 整一個假期,你都有自己的事業要處理,不打算關心他的事。 吉野同學果然失去了休學的勇氣。 新一學年,他踏入第一天的教室時,校園注定的中心公主殿下你正和朋友們聊著網上大熱的掛件。 吉野同學踏向你的方向,又秉著某種怪異的心態不敢靠近,保持緘默。 你又好奇起他的心情: 惶恐、困惑,還是難堪、委屈,或者迷惘、無措? 吉野同學因信任愿意和他成為最好的朋友的你而放棄了原本的選擇。 但既然你得以控制力度地玩弄他的心靈,就已經 你想到為吉野同學戴上枷鏈,從后方拖著他的脖子在公園散步的場面,他哀求著很痛、不要,或者想摘掉那鎖鏈,對你怒罵、說你惡心,但又被石子打得手上背上一片血rou模糊;想到挖破他的傷口、倒下消毒液,捶打他身上的淤青,看到他因為疼痛而留下不甘心的眼淚;想到讓他終于感到或許是自己做了錯的選擇而悔恨,在關心他的人面前失聲,使他性格中壞的那部分完全展露,在傷害他的人面前流著眼淚鼻涕唾液,丑陋得誰也不會理他。 這份愛究竟會如何收場? 就這樣隱瞞到和吉野同學無法離開你不可吧。 吉野同學也并非永遠都處在舞臺邊緣。 他明明喜歡思考概念的真意,卻會有目的地聽從他人一廂情愿的理解。他對待自己的愛好會觀察、質疑,追根究底,了解理由、方式。 越是了解他,就越是覺得他閃閃發光。 越是凌辱他,就越是覺得他有些自以為尊大的囂張。 越是寵愛他,就越是覺得他靦腆又溫柔,在所有人都行色匆匆的世界里、內心卻尋找著懦弱和輕松,矛盾得落入凡庸就化成最不起眼的泥土。 又是如此,令你傾心。 當他抓著自己的領口,好像呼吸困難,發著抖,不確定地縮著肩膀,傻傻地站到你面前來, 問道:一色、同學是你? 那膽怯且不得不求證、不論你說了什么都會馬上相信的態度; 那可憐、可親、可愛,正等待著否認,而涌起濕意、正在絕望寸前的目光。 當他如此作態站在金黃斜陽前的暗影之下,你的心猛烈地跳動起來。 你憂心地走過去,把他稍往里拉了段距離。 你用腳踢上前門的地面鎖。 輕聲說:怎么了?從誰那里聽了什么?能和我說說嗎? 翼、翼同學說 隨后你回身用力地, 一拳打在他臉上。 吉野同學發出沒來得及反應的、下意識的嗚咽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