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談何善終

    醫院走廊里很安靜，淡淡的陽光從窗外投到地面，細小的塵埃在光柱里舞動，一陣風擾亂了它們的軌跡，它們不穩定地上下跳動。

    走廊盡頭的任真舉步維艱，扶著扶手緩緩地挪著沉重的身體，她的小臉毫無血色，嘴唇慘白，瘦弱的身體輕輕顫抖著，似乎只差一陣風就可以讓搖搖欲墜的她跌倒。

    任真選了一個好地方，陸氏旗下的醫院，殺人誅心。

    陸瑾向后晃了一下，任真從始至終都沒想過要留下這個孩子。

    自己之前費盡心機地為她保胎此刻看起來像是一個笑話，孩子的生殺大權從來只掌握在任真手中，他像是一個小丑滑稽地被她玩弄于股掌之中，任真原來如此地容不下這個剛剛成型的孩子。

    兩個月的孩子應該已經能看出模糊的輪廓了，再等八個月他就可以安全地來到這個世界，看到他的父母，聽到他們的聲音，受到他們的撫摸。

    而現在，他可能化為一灘血水，已經被當做垃圾處理完畢。

    陸瑾的第一個孩子，就這么無聲無息地離開了，他的母親并不愛他，她可以為了自己的遠大前程葬送掉他的生命。

    陸瑾甚至有想過……

    呵，他自嘲地笑了，想什么都沒有用了，孩子已經不在了。

    他們兩個的相遇不是善始，又談何善終。

    任真走了幾步停了下來，她兩手把著扶手，面對著墻壁低著頭，雙肩抖動，即使隔著有段距離陸瑾依然能準確無誤地捕捉到她壓抑的抽泣聲。

    凝滯的空氣忽然爆開，緊接著是時光碎裂的聲音，錯位的時空扭曲轉動，將一切擰成亂麻，拉扯之間統統化為灰燼，飛揚落幕。

    旁邊的人無動于衷繼續著自己手頭的事情，有一瞬間陸瑾懷疑自己幻聽了，否則隔著那么遠他怎么會聽到任真的脆弱呢。

    陸瑾沒由來地產生了挫敗感，他永遠錯過了觸手可及的幸福，以后也不會再有了。任真一定會更加小心謹慎，他也不會允許任真意外懷孕了。

    陸瑾一步步走向任真，當著她的面撥通號碼：“小趙，接下來任真的工作全部停掉，違約金由陸氏承擔?！?/br>
    任真：“陸總，現在在我面前連偽裝都不屑了啊?！?/br>
    她聲音虛弱，雙眼空洞，像從地獄里走過一遭。

    陸瑾神色復雜，清冷的眉眼中翻涌過無數情緒，原先的狠話一句也說不出了，在這樣的任真面前陸瑾喪失了最基本的語言能力。

    任真繞過陸瑾，有關手術室的一切她都不愿再回憶一遍，她親手把自己的孩子扼殺了。

    她難過的想哭，可是她并沒有資格哭泣，她是劊子手，她是殺人魔。

    千錯萬錯都在她。

    陸瑾也不跟任真繼續爭執，二話不說直接抱起任真，任由她在懷里發瘋般捶打。

    上車之后任真消停了下來，她緊闔雙眸了無生氣，筋疲力竭地好想就這樣長睡不醒。

    這個孩子已經成為他們之間跨不過的缺憾了，永遠也無法修補的隔閡。

    陸瑾一路沉默，他們究竟怎么走到了這一步。

    郭叔把車停在御園門口，任真有氣無力地睜了睜眼，眼淚毫無聲息地流了下來。

    寶寶在她身體里待得時間越久，任真越割舍不下他，她整日舉棋不定、搖擺不決，真正流掉寶寶的時候沒有半分卸下重擔的輕松感，反而被套上了無形的枷鎖，拷得她動彈不得。

    幾天之前的晚上，他們一家三口還在這里合過影，那時星火璀璨，花香撲鼻。

    如今，只剩下她自己孑然一身，她又少了一個至親。

    任真推門下車，腳下輕飄飄的，就讓她下地獄吧。

    郭叔：“陸總，孩子還會有的，千萬別傷了感情?！?/br>
    陸瑾望著任真的背影，什么也沒說，他在花園里坐了一會才進屋。

    任真抱著她的小兔子坐在沙發上，目光不知落在何處：“陸瑾，你沒有什么想說的嗎？你和小趙的合同我已經看到了，當初是你處心積慮地設下了陷阱對嗎？你到底為什么接近我，能告訴我嗎？”

    任真在賭自己當時沒有片約是陸瑾搞的鬼，他在引誘走投無路的自己步入他的包養圈套。

    陸瑾看起來無動于衷，他摘下眼鏡，徑自進了廚房。

    任真站起身來，報復一般：“我殺死了你的孩子，你難過嗎？”她點點自己的小腹，“就在兩個小時之前，他還在這里?！?/br>
    陸瑾聞言轉身，死死地盯著任真，任真還是頭一回看到如此憤怒的陸瑾。

    他不帶感情的聲音在任真耳邊重現，“她懷孕了，不管怎么說那都是我的孩子”。

    任真輕輕地笑了：“你對他的在乎，只是因為這是你的孩子，誰是他的母親你根本就無所謂，或者這個孩子你也并不在乎，陸瑾你到底把我當成什么了？”

    陸瑾：“你并不冷靜，我現在不想和你爭吵?！?/br>
    任真：“陸瑾，我很冷靜，從海島回來我就很冷靜，我無時不刻地在思考我們之間的關系，我想不明白你根本就不喜歡我，為什么還要裝作很寵我的樣子？”

    任真神情悲哀：“我承認，我已經喜歡上你了，可是我對你已經沒有了任何期待。我問過你你會藏起自己的喜歡嗎，你說不會?！?/br>
    任真坐回沙發,雙手抱頭：“我受夠了整日的猜測，我找不到你喜歡過我的蛛絲馬跡。你可以揮金如土，你卻給不了我喜歡?！?/br>
    我不想讓我的寶寶成為第二個任真。

    陸瑾閉了閉眼，拾起眼鏡離開了御園。

    關門聲響起，任真痛哭了起來，陸瑾最終選擇的是離開，她還在奢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