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胡不歸(三)
番外:胡不歸(三)
第二次來到王府,阿福也很納悶。 第一次來了后,很快被送回家,在家里睡了一覺,次日就被捆進麻袋,來了一個陌生的地方。 這里有許多穿著暴露的女子,還有數不清的男人,有個老娘們是這里的主子,別人都叫她mama。 mama見到阿福很是高興,哪怕她是癡呆之人,也能打造一個招牌,很快有客人慕名而來,還是朝廷里的官人,見到阿福,動了心思,卻不是給自己享用。 正逢宮里采納秀女,大官人就把阿福送進去,要她去伺候皇上。 皇上是癡情之人,鐘愛皇后一人,采納秀女不過是走個流程,自己一個沒留,全分給了其他皇室宗親。 阿福這個姿色最好的,就被千里迢迢送進康王府。 路途遙遠,阿福坐了好久的車馬,每日打瞌睡,今日不小心,在康王面前露了丑相。 旁人笑話她,朱定鉞也是不悅,叫人打發出去,但阿福是天子所賜,代表皇家顏面,這樣打發出去,難免令天子臉上無光。 管事思忖道:王爺若是不喜歡,不如打發到莊子里,這般驅趕出去,無處可去,羞憤之下要想不開,怕是枉斷了一條性命。 她的命與我何干。朱定鉞語氣冷漠。 阿福第二回被趕出去。 她流落街頭,無處可去,憑著從前的記憶回到連家,但繼母不認她,將門緊關,天寒地凍,她在連家門前的大石獅子后頭,冷得要死,想到王府的大石獅子氣派,靠起來肯定暖和,抹黑去了王府,靠在石獅旁邊睡覺。 半夜,門里抬出來一頂轎子,金甲侍衛發現藏在角落的阿福,向轎子里的主子稟報,這里有個人,瞧著不像刺客,模樣有幾分像連家那個傻丫頭。 朱定鉞揭開簾子一瞧,夜色下,有個小人縮在石獅底下,鼻尖凍得通紅,模樣可憐極了,朱定鉞心里卻想,又是她,已經第三回了,冥冥之中似有牽線一般,他不喜歡這樣的感覺,也就不喜歡這個人了。 哄走。 底人不敢違命,叫醒阿福,塞了一百兩銀子,叫她到別處睡去。 阿福四顧茫然,看到一頂剛走遠的轎子,傻傻跟著,最后還是被轟走了。 她流落街頭,面容姣美,容易招致覬覦,幸運的是,她遇到徐婆婆一家。 徐婆婆幾年前離開連府,去過子孫福,大兒子耳根子軟,討了婆娘后不要親娘,小兒子還算孝順,嬤嬤就跟小的過了,看到阿福凍得嘴唇烏青,臉色發白,可憐心疼極了,摟著她哭了許久,又說了許久的話。 阿福聽到后面直打哈氣,睡著了。 徐婆婆家底微薄,平日里靠串珠子為生,勉強度日,再多養一個人,小兒子一家就有不滿了,徐婆婆告訴阿福,珠子串到一千顆,小姐就能見到夫人老爺。 阿福信以為真,每天認真串珠子,從春天串到夏天。 湖水里的蓮子開了,岸邊靠著許多小船只,船上婦人在賣蓮子,方婆婆就給人家當幫工,不放心阿福一個人在家里,也將她帶到船上。 兩人縮在低矮的船篷里,一個串珠子,一個剝蓮子,摘下來的蓮子又鮮又嫩,大把放在船頭,堆得跟小山一樣高。 阿福串完今天的珠子,去幫徐婆婆剝蓮子,岸邊人來人往,生意熱鬧極了,阿福這里最熱鬧,因為其他蓮子船上的婦人都沒有她好看。 時日久了,徐婆婆怕惹出事端,就不讓阿福出來拋頭露面,就待在小船里,阿福串完珠子沒事做,趴在小窗口看岸上人流,漸漸快睡著了,從一座蓮子小山外頭聽到一道熟悉的聲音,這里的蓮子怎么賣? 婦人見這位年輕的客人衣著華貴,生著一對綠眸,鼻高目深,非富即貴,價錢往高處報。 朱定鉞眼都不眨一下,往她懷里擲了錠白花花的銀子,包了這艘船。 船剛離岸,朱定鉞就把船槳扔了,靠在船邊睡覺,由著小船在湖上亂飄,藏在層層疊疊的蓮花堆里,一時半會倒也無人發現這艘飄來飄去胡亂來的小船。 夕陽西山,鷗鷺驚得飛了起來,年輕人睡了一個懶覺,睜開眼,伸了個十足的懶腰,忽然目光一定,定在小窗子口掉出來的一只腕子。 這顯然是女子的手腕,在夕陽的照耀下,肌膚雪白,纖細玲瓏,就像珍珠一樣亮眼。 船篷里藏著一個女子。 朱定鉞輕輕一笑,倒不覺得是刺客,低身探進船篷里,就見窗子邊上歪著個少女,穿了一身樸素的衣裙,臉上蓋著一片葉子,綠油油的,蓋住面孔,只露出一頭烏黑柔軟的頭發,結成兩條麻花辮,安靜垂在肩膀上,脖子里掛著一串珍珠,亮晶晶的。 女孩睡得入神,一只手落在小窗外,指尖上都是蓮葉滑落的露珠。 她睡夢里輕輕打了一個哈氣,遮面的蓮葉顫了一顫,從額頭掉到下巴,露出濃長的睫毛,紅軟軟的嘴唇。 阿福這一覺睡得很香,夢到自己串完一千顆珠子,阿爹阿娘要來接她回家。 這時,夢醒了。 小船不知道飄到了哪里,船槳也丟了,周阿福找不到回家的路,心里著急,看到湖水里小魚兒游來游去,她也跳到了水里,想劃開蓮花,往岸上游去。 但她忘了自己不會洑水,泡在水里嗆到了,兩手拍個不停,快淹下去時,水光中有一團影子浮過來,臂膀修長有力,將她夾了起來。 阿福還沒看清楚那個人的臉,就被水嗆暈了,模模糊糊中,感覺到自己被夾上了岸,有人在喊她,魂兒就被喊了回來。 她睜開眼,看到一張唇紅齒白的少年面孔,咧嘴一笑,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