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探望

    章峻趕到醫院的時候，是章采出事的第二天。

    他坐的長途火車，到的時候還喘著粗氣，把傘塞進塑料口袋之后，擦了擦臉上的汗。問過主治醫師，說已經度過了危險期，但是精神狀態有些不穩定。

    章峻謝過了代自己照顧meimei的老同學，走到了五樓的單間病房。

    透過玻璃可以看到章采穿著藍白相間的病號服，面無表情，眼神空洞地盯著墻面上的電視。

    她臉色白得有些嚇人，頭發剪短了，纖細的手腕放在面前，從臉龐到身軀都消瘦了很多，整個人都抽條了一樣，和他印象中那個圓嘟嘟的可愛meimei有很大區別。

    章峻屏著呼吸，小心翼翼進了病房。

    旁邊護士正在調解輸水環，聽見聲音回過頭來，皺眉道：病人現在情況還不穩定，需要靜養。

    我是她哥哥，過來看看。章峻賠笑著表示自己不會亂來，就說兩句話。

    哥哥？護士有些詫異，她父母沒來？

    父母都不在了。章峻淡淡回了一句，把手中的水果袋放下，坐到章采的床邊，握著她的手，試探著叫了一聲：小采？

    喊了兩聲，章采都沒有什么特別的反應，好像旁邊這個熟悉的親人還比不上電視能吸引她的興趣。

    眼看著護士就要趕人，章采終于動了動她那寶貴的眼珠子，把視線投到身邊的男人上來。

    章峻比她大八歲，普通的公司職員，頭發剪成寸頭，穿著一件皮夾衣，里面一件土里土氣的菱紋毛衣，灰褲子黑皮帶，毫無任何品味。要不是人高腿長，又有一張俊朗的臉撐著，早就混到油膩膩的中年男人堆里面找不出來。

    盯著章峻看了一會兒，她那雙無神的眼終于有了色彩。

    章峻的心提起來，期待的道：小采，你還好

    話還沒說完，章采就抱著他喜極而泣：林天，你終于來看我了，我還以為你再也不愛我了。

    章峻張了張口，看著懷里的meimei，瞥了旁邊的護士一眼，難為情地解釋道：小采，你認錯人了，我是你哥。

    章采卻像沒有聽見似的，不停在他懷里面嚶嚶嚶地哭訴著他的絕情，

    章峻本來想出口的話就堵在了喉嚨里面。他朝護士看了一眼，想知道這怎么回事。

    護士攤了攤手，表示這種情況她也沒有辦法。

    很多病人大腦受到創傷之后，只記得最后留下印象最深的人或事了。

    印象最深，結果就記得一個林天？那他這個照顧了她十幾年的哥哥呢？

    章峻暗罵一聲，有些受不了她這樣哭哭啼啼，而且還是這樣很久沒見過的meimei，撲到懷里的時候讓人感覺渾身別扭。

    他有些不信邪，于是推開她，端正她的臉說：你看看我是誰？

    章采就睜著一雙濕漉漉的黑眼睛，小白兔一樣望著他。

    怕她再次說出錯誤的答案，章峻再次強調：我是你哥、你哥！不是那個什么林天。

    章采木木地看了他一一會兒，好像在努力辨認真假，然后瞪圓了眼睛，在章峻滿心歡喜以為她真的認出自己來的時候，聽見章采發出撕心裂肺的一聲尖叫。

    不是他！不是他！?。。?！

    他還沒有來得及拉住她，章采就一把將輸液的針管扯下來，瘋狂地在自己身上扎。

    護士眼睛都紅了，連忙大叫：511號病人出事了，快來人按住她！制住了手還不能夠，腳在亂蹬，直接滾到了床下，一邊尖叫一邊亂扭。

    章峻從不知道自己的meimei這么兇，力氣這么大，在拉她的時候他不免被扎到了一下，胳膊上頓時一個血窟窿。

    病房里一片狼藉，費了足足五個人，又是按胳膊又是按腿，打了鎮定劑才安靜下來，她還很不甘心一般，被打了鎮定劑還死死瞪著章峻，最后藥效上來了才睫毛微顫地閉上眼睛。

    章峻把手臂包扎好出來，還覺得整個人在顫抖。

    經過這么一遭，醫生也暫時不允許他再探望。他只能站在玻璃窗后面，掐滅一個個煙頭，偷偷看著她的情況。

    好在半個月之后情況有了好轉，章峻才得以再次見到章采。

    這次章采精神不錯，手上捏著護工削好的蘋果，盯著電視里的海綿寶寶嘴角上翹。

    看到他來了，她眼神一亮，驚喜道：林天，你終于來看看我了。

    和上次一樣的開場白。

    旁邊的護士提心吊膽地看著他，生怕他說出什么惹她的話。

    章峻這次學乖了，他把煲了湯的保溫桶放在旁邊后，別扭地咳了一聲，道：嗯，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