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愈
不愈
海城連下一個月的雨,似要滌盡過去所有的污跡。 電視媒體都在循環播報警方端掉了作惡數十年以周卓士為首的犯罪組織的重大新聞,其中間雜著巾云集團被勒令重整,以及其董事長付子時失蹤身亡的消息。 海城徹底迎來新時代,光亮干凈的時代。媒體如是說。 自馮銘醒來,又留院觀察了半個月無礙后,華落歡已經和他搬回了新世界小區半個月。 這天下午他們又相擁坐在陽臺看風景。 華落歡突然問道:馮銘,你什么時候向我求婚? 阿歡你想什么時候? 越快越好,而且婚禮我們要隆重cao辦,將我們的幸福向全世界昭告! 阿歡,我一定會給你一個隆重的婚禮 那你現在就向我求婚!她想一想,明天我和你回你家見馮叔叔和何阿姨他們,商量婚禮事宜。 馮銘心底隱憂,這一個月來華落歡都表現得很正常,看起來也是真的開心,只是他們晚上分房睡,她的說法是,結婚后再重新同房。有一次深夜,他聽到她房里傳出驚恐無比叫聲,他沖進去喚醒她,她滿頭冷汗卻笑著安慰他沒事。 阿歡,結婚是一生一世的大事,你真的做好準備了? 華落歡毫不猶豫:做好了,我嫁給你,給你生孩子,我們一定會很幸福。 馮銘雖然有一絲不安,但還是忍不住激動,他擁緊她:阿歡,多給我一點時間,我要準備一下,再鄭重地向你求婚。 華落歡就又想一想:那你給我一個盛大的求婚禮,在世紀酒店好不好?我要所有人都見證我的幸福。 馮銘不自覺地浮想,世紀酒店離巾云集團不遠。但他只鄭重地點頭,好。 過不久華落歡接到英姨的電話。 小歡,我要回鄉下了。 華落歡卻說:英姨,我要結婚了,你參加了我的婚禮再回去吧。 你要結婚了? 嗯,馮銘準備向我求婚了。 英姨當即不可置信地氣喘吁吁,終于忍不住質問:小歡,付總才過世一個月,你就要和別人結婚?你,江伯他們說付總是你逼死的,是真的? 英姨,他是畏罪自殺,死有余辜。 英姨蒼老的心感到一點心寒,控制不住地嘆息抹淚,6年有余了,我一直以為你和付總能得個好結果,是我看錯了?,F在付總不在了,花城別墅也已經清空賣出去了,小歡,那你也別想過去的事了,就和小銘好好過吧,婚禮英姨就不去了,英姨老了,只想回鄉下歇一下。 華落歡問:花城賣了? 賣了,付總出事前已經找好了買家,里面的東西也按他的遺囑都清掉了,英姨也沒發現有你的貴重物品,所以就沒有通知你。算了算了,你也別想著了,就當和過去做個了結吧,兜兜轉轉能回到原點,也還算件幸事,看來小銘才是你的歸宿。 英姨又長長地嘆息,平靜下來:小歡,你也是苦命的孩子,英姨知道小銘也是個好孩子,以后你就和他好好過日子吧。 我要和你了結得干干凈凈。 華落歡掛了電話就坐在沙發上發呆,馮銘叫了她幾聲她才回過神來。 她突然問:尸體找到了嗎? 馮銘當即不安,阿歡, 沒有尸體,為什么所有人都認定他死了?她似自言自語。 馮銘小心翼翼地說:警方的消息,只找到一只皮鞋。但那一段河流本來就很急,又因為前一夜下了一夜的雨,之后又連下一個月的雨,所以警方推測尸體很有可能沖入大海,葬身魚腹。 華落歡不認同地搖頭:我知道他的水性很好,沒那么容易死。 阿歡,阿歡你說過,他朝自己心臟開了一槍,那一槍就足以奪他的命。 華落歡有微不可見一瞬的喘氣,然后點頭:對,他知道我恨死了他,一心求死。即使那一槍沒奪他的命,他也沒有求生意志。 接著她重新恢復平日的那種笑,說道:他死不死不關我們的事,我們不說他了!馮銘你答應給我一個盛大的求婚禮的,你要努力! 馮銘終于忍不住問她:阿歡,你想快點結婚,是因為他? 華落歡煞有介事地思考一下,然后坦誠地點頭:也算有點關系。他自殺前有懺悔,說對不起我們,還大度地祝福我們,既然他有此善意,那我們就成全他好了,我們幸福地在一起,讓他死得瞑目。 半個月后,除夕來臨的前幾天,馮銘去忙求婚禮的事,華落歡就給付子時的手機打電話,依然關機,然后她給李月鳴打,也是關機,她耐心不減,再接連撥了江毅、小娜、劉大同和謝淼的,都打不通。她從頭重復,過了好一會,她站起來準備直奔巾云集團的時候,終于收到李月鳴的來電。 華小姐,你找我?李月鳴很努力才保持了禮貌,但語氣里也聽聞出一絲不善。他的手機已在他知道她逼死自己老友時,就對她的號碼設了免打擾,但收到無數個短信提醒。 李總,我準備結婚了,后天馮銘會向我求婚,我想邀你們過去觀禮,就在世紀酒店,離巾云集團很近。 李月鳴征了征,接著聽到他無力又憾然一嘆:華小姐你在賭氣?報復?向誰?子時已經死了,你親眼看到的。 華落歡只說:他們的電話打不通,麻煩李總幫我轉達邀請,謝謝。然后掛了電話。 李月鳴蹙緊了眉,明明聽出她話語里一絲心理病態,感覺付子時的遺囑真是考慮得太周全。他又憾然一嘆,然后打電話安排。 所以下午華落歡收到警方一個電話,說鄧豪偉想見她。 華落歡在拘留室見到鄧豪偉,鄧豪偉在主導打掉周卓士的犯罪組織以后,主動向警方自首,坦白為了打擊周卓士,指示并縱容付子時的一些犯罪行為,為自己的不法行為接受法律的制裁。 鄧豪偉微笑道:你就是那個讓阿時懸崖勒馬的女孩,你知道你同時也幫了我嗎?當年我為幫枉死的臥底兄弟報仇,行事也越來越偏離警察的正軌,是阿時一番話點醒了我,他說至少少殺一個人,而你就是那個治愈他的人。華小姐,你救了很多人。 華落歡就想起那晚在醫院,付子時來感謝她,也說過類似的話:阿歡,你會救很多人。 阿時其實是我的線人,從他20歲回到海城創業開始,我就和他達成了合作。周卓士很謹慎,可以說毫無破綻可言,如果不是阿時這么多年的堅持,或許我們根本打不掉那個龐大的犯罪集團。 但也不能因此為阿時開脫所有,他的確做過挺多犯法的事,他自己也知道,如果他不死,他也會選擇自首。 可他也是受害者,他11歲就被毀掉人生,他吃了太多苦,我站在個人的立場,我不會讓他自首,是我最開始就不能為他伸張正義,所以我一個人來承受就足夠了。 只是,他用23年人生終于換回了正義,卻 鄧豪偉并不知道是眼前的華落歡逼死了付子時,說得雙眼發紅泛淚,一張粗糲的老臉又遺憾又心痛。 他實是很好的孩子,他不該死的,法律不外乎人情,他將功贖罪,又早有改正從善之心,他罪不至死。 過了一會,鄧豪偉還沉陷在遺憾和心痛中不可自拔,早已偏了題也沒意識到。 終于他緩過神,看著華落歡說出重點的這番話:華小姐,雖然可惜,但其實阿時早就做好赴死準備,他的死是他自己的選擇,與其他人無關,而且他已經為他父母伸張了正義,他是無憾的。 你是他的光亮,他曾經跟我說過,你沒做錯什么,這世界需要有真正站在光亮里的人,那是那些陷入了困境搖擺難定、站在深淵前將往里跳的人的最后一抹光亮和救贖。 是的,這世界需要有你們這些真正站在光亮里的人,告訴我們,這世界真正的底色,不是黑,不是白,也不是灰,而是光亮的。 所以你不要難過,好好地過你的生活,這是他的遺愿。 阿歡,我不影響你的人生。 華落歡回到新世界小區時,馮銘已經煮好了晚飯。 她胃口很好,大快朵頤。 吃了飯又做瑜伽,之后洗澡,然后和馮銘道過晚安,回房里睡覺。 馮銘今天接到李月鳴的電話,對方提醒他關心華落歡的精神狀態,他幾乎每天都和她呆在一起,怎會不知道,但她實在表現得太正常,正常得無可挑剔,讓他即使不安卻無能為力。 他之前是想著只要盡量順著她所有的意思就好,因為他相信時間、陪伴和愛一定能治愈她,他相信她一定會徹底從付子時的陰影中走出來。 但此時他心中不安已達到最大,他決定要和她好好談一談。 他敲她的房門進去。 華落歡坐在床頭發呆,看到他進來綻出笑,馮銘,你明天還要去忙求婚禮,還不睡? 馮銘在她床沿坐下:阿歡,你是不是覺得那個人沒死? 死了,他安排好所有事情,一心求死,摔下洶涌寒冷河水,不做撲騰,很快就浸斃。她淡笑道。 馮銘抓住她的手,肯定她:阿歡,沒錯,他死了,一個半月前他就死了。 華落歡點頭,順從地嗯一聲。 馮銘撫她的臉,湊過去吻她,阿歡,別想著他了好不好,我才是你男朋友,我們才是一對,從最開始就是。 他將她拉到自己懷里,繼續吻她,喘息微微:那個人拆散了我們,最后又祝福我們,他愿意為自己的過錯贖罪,那我們原諒他,阿歡,你也放下他。 他的吻忍不住地往下游移,吻她的下巴,脖頸,阿歡,他的死與你無關,是他自己的選擇,你不要再覺得愧疚,忘了他,阿歡,忘了他。 他解她睡衣的紐扣,想更進一步,粗喘愈濃:阿歡,我愛你,我真的愛你。不要抵觸我,求你不要再抵觸我。 他解開她第二顆紐扣,看到她的文胸時,被華落歡抓住他的手,馮銘,我會和你zuoai,等你向我求了婚我們就zuoai,天天做,一天做三次。他覺得我只對他有感覺是病態,他說要治愈我,我會向他證明,我已經被他治愈了。 馮銘心中恐懼又絕望,他終于壓抑又失控地低吼:那個人已經死了,他已經死了,阿歡,你不要再被他影響,走出他的陰影! 你已經報了仇了,阿歡,你的心病已經除了,不要再被病態裹挾,不要向施暴者屈服。 你不愛他,你愛的是我,阿歡,我們之間才是愛。 阿歡,阿歡? 華落歡從渙散中收回目光,歸于如常的平靜,她笑著捧著他的臉柔聲安慰:馮銘,沒事的,他已經和我了結得干干凈凈,再也不會影響我。你多給我一點時間,等你給我求了婚,我們天天zuoai。 馮銘看她一會,然后擁緊她,即使無力也只能重拾信心:對,阿歡,過去的幾年就讓它過去,我們還有很多時間,我們還有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