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似曾相識

    三天后   地下廢墟

    熒熒紅光依附于大廳各處，宛如沙漠中的紅巖，又如林海間的焰火，離地數十米的半空中，一個破損的rou囊里，一名全身赤裸，披著及臀墨發，妍麗無匹的藍眸少女正百無聊賴地用食指摩挲著柱壁，不一會就將纖纖手指染成了紅色。

    悉索聲傳來，一只剛蛻皮還略顯透明的蟑螂幼蟲好不容易爬上了半空，勾著rou囊的邊緣，費力地將整只拳頭大小的透明卵扔到少女腳下。藍眸少女自甲殼底部撈起卵球，中指戳破后蘸上些許汁液嘗了嘗，便一臉怒容地用其扣了幼蟲一臉，這幼蟲一轉身，又毫無脾氣地按原路爬了回去。

    少女肩膀一聳一聲哀嘆，正是三天前差點悲劇的姬藍霖無疑當時眼看就要被那些惡心的觸手吃掉，她暈倒前的最后一個念頭就是永遠不要醒來才好，不過事與愿違，睡了一覺后她便恢復了意識，而那些惡心的觸手卻也沒將她怎么樣。

    這難以解釋，不過經過一段時間的觀察，姬藍霖很快就發現了原因，應當是這怪物喜歡吃新鮮的活食，而rou囊就是它儲存活物的場所，事實上這樣的rou囊附近還有許多，其中也有裝了活人的，他們每隔一段時間就會被觸手送入怪物口器中，可以想象，步其后塵也只是時間問題。

    姬藍霖的內衫及斗篷全消解了，背包和武裝帶雖有損壞，卻也還在，因此除了弄丟的老式步槍以外，她的損失其實并不大，問題在于SG9只剩下幾發子彈，而陶瓷匕首雖然能用，但用處不大縱使將rou囊劃破，她也無法逃脫，反而會活活摔死。當然，為了能再次見到jiejie，她認為這種狀況一定是要改變的。

    再次在腦海中模擬那似乎永遠都沒有頭緒的逃脫計劃，姬藍霖復又低嘆口氣。正當她心情低落之時，又一只卵放到了眼前，她戳開表皮嘗了嘗，這次卻有了些酸甜的滋味，于是她放過那只可憐的幼蟲，開始正兒八經地用餐。

    到了下午，事情終于有了進展。

    因為缺乏勇氣而不敢嘗試逃脫，只能一味埋怨瑪蒂爾達的姬藍霖，被一條觸腕托著運了下來，放進了怪物的口器中。正當她被獠牙包圍著，以為要被嚼成碎片之時，這些獠牙竟齊齊縮了回去，她直接掉到了更里面的rou膜上。這rou膜先是裂開幾道口子，接著皸裂開來，原本掩映的紅光立時大盛，待姬藍霖瞇著眼再睜開時，腳下映著的就是顆一人長的橢球形晶體了。

    而這種泛著幽幽紅光，讓她感覺微妙的晶體，自是棱玉無疑，而對于這種物質，姬藍霖最初的認知是互感效應增強裝置上的核心部件。

    從伊莎的口中得知，棱玉會隨著純度的提高變色，價值也隨之呈幾何級增加，像伊莎發帶上那顆僅米粒大小，幾乎呈透明狀，只有一點點顏色的棱玉，據說價值都相當于三倍質量的鈀元素。那么眼前這顆一人多高，顏色深得近乎耀眼的棱玉，其價值自然更加高得驚人，具體多少姬藍霖并不確定，不過付清從伊碧絲星到月新伊甸的船票錢肯定是綽綽有余了，這么一想，她原本憊懶的心思卻是活絡起來。

    等等！這是??？

    姬藍霖突然感覺到一股強烈且模糊的氣息，于她來說難以描述，卻可以比較

    似曾相識？熟悉？親切？還是共鳴？像是jiejie的感覺jiejie??？她募得睜大眼，接著又失落地搖頭且不說那人和這塊棱玉有什么聯系，最基本的，那人的氣息她最清楚不過了，絕不會認錯，而這種感覺雖然極為相似，但還是有細微的差別。

    難道是？姬藍霖又想到了另一種可能性同調互感效應。念及如此她不禁一陣發懵，這種效應自發現以來，一直建立在兩人的基礎之上，以表征彼此之間在精神層面的高度契合，這種契合是獨一無二的換句話說，這種效應只能一一對應，絕不存在一人和另外兩人同時互感的說法，這種可能就和一個人同時有兩個最愛的戀人一般荒謬可笑。

    可現在除了和jiejie外，她居然還和一塊棱玉產生了互感，哭笑不得的同時姬藍霖也不明所以。她只得先閉上眼睛試圖理清思緒，而這一閉眼，一幅迥異于現實世界的圖景卻展現在了她面前。

    姬藍霖模模糊糊地看到了這樣一副圖景一團模糊不清的影子正于棱玉內逐漸成型，先是聚攏為一個嬌小的人體輪廓，接著開始自下而上地構造細節：纖小柔嫩的腳趾，曲線柔美的足尖，纖儂合度的腳掌，以及小巧圓潤的足跟待曲線勾勒到那圓潤的足踝處時，她都看呆了，只想一手將這雙纖足握入掌中，百般憐愛

    可是待影子勾勒出那雙纖長柔美的小腿時，她的心情又變了，自怨自艾，自愛自憐，熟悉，期待，喜歡，愧疚，心痛，害怕，恐懼各種各樣的情緒莫名地涌現，如絲般交纏，若作繭自縛。胡亂抹了抹眼睛，姬藍霖不敢再看，可也舍不得睜開眼眸回到現實，只因那莫名的熟悉與親切感。

    你，你是誰??？她最終還是鼓起勇氣，怯怯地詢問。

    回答她的是耳邊尖銳的音嘯，姬藍霖受驚似地睜開雙眼，離她最近的一條觸手當場被子彈打成了兩截，接著她腰部一緊，便被抱著騰上了半空，最后糊里糊涂地墜入一團緩沖凝膠體內。

    你凝膠體甫一蒸發，還不待姬藍霖詢問，瑪蒂爾達就迅速扯下身上的迷彩斗篷將她團團裹住，攔腰橫抱起往出口通道方向跑去。通道內同時涌出十幾名新聯士兵，他們一邊開火一邊掩護兩人撤退，迎面撞上一個阻住去路的士兵，瑪蒂爾達毫不客氣地一拳將其擊倒在地，三兩步便跨入了通道。

    身后的槍聲越加密集，其中還夾雜著人類撕心裂肺的慘嚎和不知名生物的嘶吼，瑪蒂爾達卻只管抱著懷中少女頭也不回地拼命跑著。接應點外有幾名士兵正和吞吐者混戰，她看也不看，幾步躍入門內，一把便鎖死了閘門。

    室內，一名新聯士兵正守著臺艙蓋敞開的跳蛉機甲，瑪蒂爾達單手挾著姬藍霖幾步就爬了進去，正當她準備合攏艙蓋時，那士兵也爬了上來，接著就聽到宛若自地底深淵升起的悠長巨吼

    姬藍霖被這震顫心扉的吼聲嚇了一跳，那個試圖爬進艙室的新聯士兵口吐血沫，就這樣掙扎著從艙蓋上滑了下去，駕駛室內的一些顯示屏也隨著音波震顫開始抖動著并支離破碎，連瑪蒂爾達原本因激烈運動而緋紅一片的臉色都變得蒼白如紙，她的嘴角甚至滲出血來。

    你還好吧驚慌失措的姬藍霖明顯問了個偽命題。

    抱緊了?，數贍栠_強打起精神，勉力關好艙蓋，開始調試cao作諸元，她全力將一旁的cao縱柄直拉到底，機甲背后的助推火箭模塊立即滿負荷噴射，將整臺機甲送入了頭頂的天井之中。

    機械足彈射與推進火箭賦予的巨大過載讓兩人血液直往下涌，五臟六腑劇痛不已，眼前一片泛黑。即使如此，瑪蒂爾達仍在機甲沖出天井的那一刻調控助推火箭勉力進行了一上一橫兩個短點射，最后她艱難地拉動武器掛架，控制自行榴彈發射器向預定落點連續發射了所有的緩沖凝膠榴彈

    蒼茫的荒野中，數個淡藍色的凝膠團接連在地表炸開，接著從空中飛速落下一個物體，將它們砸得四散飛濺。

    .

    .

    .

    地底下暗流洶涌，清泉鎮卻一切如常，第二天，拉姆懶洋洋地將雙手插在褲兜中，嘴里叼著根劣質卷煙，哼哼著不知名的曲子，正走在去鎮上最大也是唯一的妓院的路上。

    親愛的，進來坐一坐？站在門口的女人一如往常地揮了揮手，迎上前來。

    別說了，這次倒了大霉，任務失敗不說，還被那些怪物追了幾公里，車子現在都是花的。拉姆抽出口中的卷煙，凌空甩了甩。

    那個小帥哥呢？

    就那點rou，估計被啃得只剩個骨頭架子了，年紀輕輕就死了挺可惜的，不過既然做這一行就得認命。

    此時幾名穿著軍服的新聯士兵相互攙扶著從妓院里歪歪斜斜地走出來，一邊還應景地打了幾個響亮的酒嗝。

    這些新聯雜種怎么上這兒來了？拉姆壓低聲音。

    女人聽畢，雙手抱肩，很是吃驚地反問：你從那邊回來的也不知道？一號隕坑出了些狀況，這幾天新聯人一直從天上下來，他們還在鎮子后面建了個營地，據說連少爺都被他們抓走了。

    拉姆狐疑地擰了擰胡子：你是說查理斯？那他們是準備支持小姐了，荒地城的反應呢？

    誰知道？女人攤了攤手：胳膊擰不過大腿，他想撇開某些人單干，他們當然不會坐視不管，可惜了

    可還不等他們交流完畢，尖銳突兀的警報聲就劃破了鎮子上空的寧靜，路上走著的，交談著的人們不約而同地齊齊愣了愣，接著就漫無目的地四散奔逃起來。清泉鎮的防空警報只有在兩種情況下會拉響一種是空襲，而另一種，就是異潮了。

    不知從何時起，就有一些偏離正常生物進化軌道的奇怪生物開始陸陸續續出現在伊碧絲，有人說這是第四次新凰戰爭中凰合武器殘余放射性引起的變異，也有人猜測是新聯生化實驗室損壞后所流落出來的異種。起初這些生物也只是樣子奇怪而已，并沒多大危害，因此也沒引起過多關注，直至有人偶然間發現它們能通過吞噬其它生物，以超乎常理的速度進化

    這些生物變得越來越危險，越來越強壯，最終在人們不安的等待中，于20年前發動了對米爾萼斯轄區的襲擊，一夜之間，米爾萼斯五分之一的聚居區化為了廢墟。

    那天夜晚月亮高升之時，怪物們漫山遍野連綿不絕地一齊行動，遠遠看去就像波濤洶涌的大海如此，便被幸存者們稱之為異潮。

    清泉鎮后方，一公里外，新聯登陸部隊臨時指揮所內。

    一架海鷲無人戰斗偵察機試圖從空中穿過自一號隕石坑中突然涌現的龐大異種群，一分鐘內攝像頭已經掠過無數只形態各異的異種，卻連群落的邊際都沒夠到。正當無人機急轉，試圖換個方向橫穿整個群落時，攝像頭邊沿卻隱隱出現了幾個怪異的黑點，接著攝像頭一陣劇烈的抖動，就只剩下嘈雜的雪花了。

    頭一次見到異潮，即使以鎮定著稱的希爾米奈少尉也不禁皺起了眉頭，這次任務極為倉促，僅有一艘承載300余名三線防務士兵，及少量輕裝備的戰術護衛艦前來執行任務。眼下僅憑著臨時搭建的簡陋工事，和那幾番折損后僅余200多個，還遠遠算不上精銳的三線士兵，以及數量有限的輕型跳蛉機甲和變異犬裝甲車，別說消滅這股異潮，連自保都成問題。

    停在軌道上的，排水量為35萬噸的谷神星級戰術護衛艦雪風號也不值得期待，不說其它，稍有常識的人都知道，任何艦載能量武器在穿過行星厚重的大氣時損耗都非常嚴重，電影中動不動幾十上百艘巡洋艦用質子炮（注12）對著星球齊射的場面騙騙小孩也就罷了，他好歹也是個新聯海軍軍事學院的畢業生。

    想到這里，希爾米奈不禁想起了和他同一屆的艾琳娜.夜.布拉特克，這女人在校表現暫且不提，畢業后所取得的成就更令人嫉妒她僅用五年時間就史無前例地獲得了新聯海軍準將軍銜。

    新聯天才青年指揮官，海軍學院史上最優秀畢業生，種種殊榮都爭先恐后地落到這個家伙身上，以至于連一向以古板著稱的海軍學院院長都提議要在校園里為她樹碑立像；更為荒唐的是，自從她偶然一次被軍方拉去做征兵廣告后，更受到了無數男女的瘋狂追捧，從乞丐到娼妓，從寡頭到千金，幾乎所有人都被她的容姿和軍人儀態迷得神魂顛倒；晨星王子，于是她獲得了這樣一個奇怪的稱號。

    而他自己呢，雖然平淡無奇的外表的確容易被人忽略，但就成績而言，在同屆生中也算佼佼者了，結果卻被拉來陸戰隊干臟活，果然應了那句舊世界的東方古語人比人，氣死人。不過心念一轉，希爾米奈又想起了這樣一件事據說不久前有人促成了艾琳娜與海軍大員普羅托中將之間的實戰演習，這可真是件大快人心的好事，身經百戰，功勛卓著的中將一定能煞煞這家伙的銳氣

    少尉，希爾米奈少尉？略顯英氣的女聲。

    哦，抱歉。希爾米奈回頭一看，來者正是這次任務的合作者，米爾萼斯第二繼承人，瑪蒂爾達女士。

    異潮前鋒已逼近清泉鎮20公里處了。

    好的，我馬上協助防守，吉姆準尉，你率步兵戰斗小組進入清泉鎮布防，盡量拖延時間；卡拉你帶剩下的人守住營地，并向雪風號求援；至于機甲小隊都給我繞到側翼去

    等等少尉。

    哦？抱歉，我知道起不到多大作用，但這已經是我們的全部兵力了。希爾米奈回頭看向女子，攤手道。

    不是這個意思，少尉，雖然我明白你和你的士兵都非常專業，但我認為，既然芯片已經找到了，那撤離才是上策。

    聽到這句推心置腹的話，希爾米奈差點笑出聲來，這次任務的目標除了回收芯片，送回新伊甸進行數據恢復外，另一個便是要扶持與配合這名米爾萼斯的未來首領，并重新建立新聯與伊碧斯外交關系別開玩笑了，雖然他自己隨時可以跑路，雖然這些手下在他眼中就是一群活該被宰的豬玀，但還沒哪個指揮官會蠢到樂意承受不必要的損失。清泉鎮這些土著在他眼中完全沒有價值，要不是顧及到可能影響任務和仕途，他早就指揮部下逃跑了，而現在卻正中下懷

    雖然心中樂開了花，但希爾米奈臉上還是處變不驚的模樣，他沉吟一會，這才說：既然如此，為了避免不必要的傷亡，我們先行轉進至預備駐地吧。

    至于清泉鎮的民眾，既然瑪蒂爾達都不在意，他就更不在意了。

    注12：質子炮，存于理論，應用于科研手段，但仍未武器化的一種能量投送方式，原理是用電磁場將大量質子加速至近光速，用以轟擊和消滅敵方目標，現實中應用于科研用的粒子加速器；因為其射出的質子束帶有同種電荷，會導致射束的擴散，因此這種武器在太空戰爭中的射程較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