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心死

    葳蕤蓊郁的植物在路燈的映照下投下極為深重的影子，把整個空間拉的更為靜謐深遠。

    比安靜的郊野公園更為安靜的是此刻的車廂，官心幾乎能嗅到此時此刻身側勃然燃燒著的他的呼吸，像亂竄的火苗一路燒灼到她的心口，爭分奪秒地焚盡她面前僅有的氧氣。

    時候不早了，我們還是回去吧。官心腦袋里一下子轟轟的，江年的出現明明內心是瘋狂的驚喜，可一閉上眼睛就又是江月同江母冷傲的臉，讓她下意識地內心打了個寒顫。

    你準備躲我到什么時候？江年的面色沒有一絲讓她蒙混過關的意思，官心只覺得自己的臉燙的隨時好像會被他的視線燒出一個洞來。

    我沒有躲你。官心蒼白無力地狡辯。

    那你給我答案啊。江年伸手直接掰正了她的下巴，迫著她的視線直視自己，那天問你的話，這么久了還沒想清楚嗎？

    我那天不是已經回答你了嗎？已經躲無可躲，仿佛是緊張到了極點也就坦然了，官心不疾不徐地望著他迫人的眸子，心里那只往南墻上瘋撞的小鹿卻幾乎快要躍出禁區。

    壓在下顎的指尖收緊了兩分，如同他眸中的火種一般：我要聽你的真心話。

    我說的就是真心的話，我不愿意，這個回答夠清楚了嗎？官心幾乎是屏住了呼吸地一股作氣回答，生怕自己太過慌亂出賣了真實的內心。

    呵~等待多日之后依然得到的是這么堅定的一個答復，就是不想承認也不得不接受眼前官心眼里的堅定了，原本掐在她下顎的手指瞬時間像被抽去了力氣，冷冷地垂了下來。

    眼神也跟著黯了下來。

    阿年?？粗涞纳袂楣傩挠址滞獾挠谛牟蝗?，我們馬上就要上大學了，那是一個新的世界，我相信你會遇到一個更加匹配你的女孩子，條件比我好一百倍的女孩子，那樣的女孩子才配得上你。

    江年一副看笑話的眼神一般看著她：所以你認為我是沒見過比你好的女孩子嗎？你以為是見過的世界跟你一樣狹隘嗎？還是你自己對那個新世界更加期待呢，是自己想遇上更好的男孩子吧。

    想說的話被他一字不差地全都堵了回來，內心的拉鋸戰也幾乎到了崩盤的邊緣，官心泫然地望著他，脫口而出的那幾個字就哽在了喉口。

    就在她想伸手拉住他解釋的時候，卻聽到他嘆息了一句：算了，我不想為難你。

    百感交集，都掉落到了那個點上。

    他說算了，她的世界也跟著崩塌了。

    明明這不是她所期待的答案，可似乎又是她別無選擇的必然結局，她跟江年是兩個世界的人，她必須保持足夠的清醒才能讓自己不被這誘惑給迷失了方向。

    *

    車頭燈掃進院子的時候，已經守候良久的江母冷冷的面上牽扯出一抹譏誚的笑容，朝身側低眉順眼的女人嗤了一聲：你自己看看自己的好女兒，別忘記自己答應過我什么，做人可是要有良心的。

    官秋雪低垂著頭，羞愧到不受控制地顫動起肩膀，   但如何的羞憤如何的氣惱都憋成了低聲下氣地回了一聲：對不起夫人，我一定會好好管教她的，不會發生您所擔心的事。

    最好是這樣。退一萬步講，反正你家的是女孩子，一頭腦熱貼上來，到時候得不到你們想要的，可別怪我不客氣。吃了虧可別來找我麻煩！江母眼角凌厲地掃了卑微地站在身后如秋風掃落葉一般瑟瑟顫抖的官母，拂了拂手中的扇子先行進屋去了。

    她是個聰明的mama，也了解自己那個叛逆的兒子，是絕對不會當著他的面表達出任何干涉他個人愛好的情緒。

    所以這個攤子只能由官家母女自己獨自完成消化。

    看到官心從江年車上下來的那個瞬間，仿佛一塊石頭猛地把官母心間最后的一絲希望給砸滅了，甚至連跟江年打招呼的聲音都顯得力不從心，拉著官心二話不說便拖進了房子里。

    江年本已心情降到了谷底，低頭應付了一聲便頭也沒回地進了里屋。

    而官心被拉進屋子后便聽到房門被甩上的聲響，沒來得及反應便是迎面遭來了一個響亮的巴掌。

    有臉瞬間火辣辣的疼，委屈的眼淚急急地滾下來，抬頭便看到母親眼中的淚早已超過了她臉上的淚水。

    你能不能給mama留最后一點臉面！江少爺是你可以惦記的人嗎？自己什么身份不知道嗎？我們在江家就是下人！江家奶奶看我們母女可憐才收留我們，你怎么可以對他們的孫子心存幻想呢？官母氣到咬牙切齒可又忍不住心疼女兒的眼淚先落了下來。

    我知道，我知道我沒有身份我不配，我已經死心了，他也已經放棄我了！你們放心好了！盈滿眼眶的淚光強忍著不讓它掉下來，   雖然只是簡簡短短地一句話，卻無異于從自己的心口剜下一塊rou來。

    mama知道你不舍得，mama知道你難過可是你要知道自己的身份，等你大學穩定了，我就去跟老太太提讓我們母女搬出去住的事，以后各自的生活圈子離的遠了，大家就彼此慢慢的淡忘了。你要相信mama，mama也是為你好，你不要去做飛蛾撲火，倒頭來一無所有的事情。官母緊緊地把女兒摟進了懷里，卻哭得比官心還要心痛。

    這個時候的官心才意識到，她的mama流的眼淚不止是為她的，更多的是因為自己可悲的命運。

    但那時母親的傷疤，她從未有膽量去撕開它，即使那可能關系著她的父親，藏著她的身世秘密。

    好，等老太太同意了，我們就盡快搬出去住吧，我上大學以后可以勤工儉學，我一定會努力賺錢償還江家對我們的照顧的。官心拼命地點頭，暗自收緊了拳頭告訴自己，必須用自己的努力來改變自己卑微的身份。

    她多么希望自己能有一天，有一個強大而自信的身份可以匹配的站到江年的身邊。

    而這一天，如果他對自己還有情誼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