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塵埃落定
第五十章 塵埃落定
玉衡,你當初去煙雨閣的目的 因著縱情過度,玉衡實實在在地躺了三天休養,趁著鏢局有事白駒離開,這才有機會拉著冰輪回家一趟。隨后兩個人在集市上閑逛,打算活動一下快要生銹的筋骨。 從玉府出來的玉衡面色有些蒼白,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 冰輪猶豫半天,還是問了出來。他始終不能相信玉衡去往青樓,僅僅是因為年少時荒唐的逆反心理。 冰輪一向心思細膩,玉衡知道瞞不過他。兩個人手牽手走過喧鬧的集市,來到安靜些的河堤旁。 那時我無意間聽到醉酒的父親提起大哥母親的死因。 冰輪擰著眉,安靜聽著。 坊間一直傳言,她是被白伯父發病時失手打死。玉衡頓了頓,繼續道,但其實是白伯母救下一位流落街頭的青樓女子,無意間被傳染上花柳病,不治身亡。 白伯父很長一段時間一蹶不振,鏢局的鏢師無人管束,名聲也因此一落千丈。 可我一直覺得奇怪。玉衡回憶起那時的猜想,暗中握緊了拳。冰涼的手指突然被溫熱的掌心包裹,原是冰輪反握住了自己的手。 她感激地笑了笑,繼續道,花柳病雖難以醫治,但并非那般容易傳染,不然青樓楚館早就成為無人敢踏足之地。 但這種病癥我不好從家里請來的醫師那里打探,只得向父親說謊,以同你們出游為借口,去青樓查探。 我得到的結論是:花柳病大多經過交合、血液傳染,只要注意清潔衛生便不會那么輕易地染病。白伯母一向喜潔,不可能不注意這方面的防護 腦中猜測漸漸成形,冰輪的瞳孔緊縮,難道是 白伯母的死亡,不是意外。玉衡看了看周圍,警惕地開口,冰輪,我們回家說。 * 兩個人匆忙回家,玉衡為冰輪和自己倒了口茶。茶水一直由下人溫著,正好入口。 那時我做了一個大膽的聯想。玉衡放下茶杯,徐徐道來,伯母去世那年,正是長風鏢局勢頭正好的時候,按白伯父原本的計劃,是要到京城開分店。 可那年,也是新帝坐上龍椅的第一年。 其他的話玉衡沒再多說,冰輪卻是倒吸了一口涼氣。 白遠山當初在江湖上威名赫赫,不僅因為出神入化的回影槍法,更是因其仗義敞亮的性格。幾乎各處都有他的朋友,白遠山算得上一呼百應,不然也不會有這樣的手腕和人脈,開得出這般厲害的長風鏢局。 樹大招風,僅此而已。 但鏢局早晚會落到大哥肩上,他的名聲如今越來越響并非好事。這幾年龍椅上那位微服私訪的次數越來越多,尤其鐘來愛我們這偏遠的小鎮。 我本想說服父親讓我嫁給白駒,畢竟作為我的丈夫、曾經恩師的女婿,皇帝無論如何也不敢對他下死手??申幉铌栧e,我嫁給了你,還好保護你也是我的目的。 察覺到冰輪有一瞬間的緊張,玉衡握緊他的手安撫,冰輪,你知道你的父母為何多年來對你不管不問,只一心鑄劍嗎? 那是當今圣上的指令,他要他們做出一柄能夠克制回影槍的絕世寶劍。 所以他們在我兒時并未傳授給我任何手藝 冰輪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想,玉衡卻緩緩點頭。 是為了保護你。哪怕你是天下第一鑄劍師的孩子,未得傳承便沒有理由動你盡管這只是最積極的設想。 那近幾日他們對我悉心教導是 玉衡眉間染上了愁色,那柄劍造出來了,而你的父母 任務完成,皇帝為保證計劃萬無一失,不會留他們性命。 所以父親母親這些天對自己傾囊相授冰輪終于得到遲來的父愛母愛,卻沒想到又有可能再度失去。 即便如此他們卻沒有表現出一絲一毫的異樣。 冰輪不自覺地咬緊牙關,指節被他攥得咯吱作響。 玉衡,我該怎么辦? 一國之主因一己私利陷害自己的子民,足夠遭世人唾棄。玉衡憂心忡忡,父親已經知曉一切,但他還沒有下定決心站在他曾經最為鐘愛的弟子的對立面。 你未對大哥說? 玉衡嘆著氣,我不知道要怎樣開口,他一向 沖動。 兩個人腦海中同時浮現了這個詞語。 可我已經知道了! 白駒身上還帶著奔波一路的塵土,他手握回影槍,推門而入。 所以為了救我們兩個,你甘愿讓自己的婚姻成為犧牲品? 白駒一拍桌子,怒氣沖沖道。 有一部分是。玉衡沒被他橫眉冷對的模樣嚇到,為他遞過一盞茶,你不感動,卻還要同我生氣么? 感動個屁!玉衡,你這是在可憐我們!我白駒不至于縮到女人和老人身后!白駒將回影槍深深插入地面,那皇帝如此膽小如鼠,生怕一個小小鏢局頭子能撼動他的地位,我看不如就讓他夢想成真! 玉衡嘆著氣,拉了拉白駒的衣袖,勸他不要意氣用事,其實,我們只需要等結果。 白駒不明所以,什么結果? 近日父親收到圣上的許多來信,想必朝中局勢不容樂觀。發生在你們身上的事情并非個例,皇帝為坐穩皇位一定還暗中對許多平民百姓下了殺手。玉衡將猜測徐徐道來,齊王雖安分,但朝中大臣對當今圣上的種種行為積怨已久。 京城,就要亂了。 * 消息傳來時,玉荀正在揮腕書寫海納百川四字。 齊王帶兵謀反,已將皇城團團包圍。 玉荀氣得將上好的狼毫丟到案上,墨跡甩開,氤氳紙面,徹底毀掉快要寫好的一幅字。 好!好!都是我的好徒弟??! 即便玉荀心知齊王此舉定是迫不得已,但他仍舊感到失望。 唉,下去吧。 玉荀有氣無力地揮揮手,差人離開,但那下人卻仍舊跪倒在地紋絲未動。 察覺到異樣,玉荀轉過身來,銳利的目光看向那人。 那人緩緩抬起頭竟是當今圣上、他曾經最為疼愛的弟子楊彥。 夫子 玉荀自然猜得到他逃到這里的原因,但自己早已失望透頂。 他忍下怒意,向門口振袖,離開! 夫子!楊彥仍像小時候那樣,膝行過去,扒在夫子腳邊,想要求得原諒,幫幫朕 玉荀抬腳將其甩開,寬大衣袖氣鼓鼓地飄起,幫!我不曾幫過你嗎?你說,上次我給你的錦囊里,寫了什么字! 是一個仁。 夫子,我知錯,但 圣上同我辯解什么?倒是對因你的猜忌多疑而死去的無辜之人道歉??! 玉荀的怒吼顯然氣憤到極致,他的眼中滿是痛心和悔恨,楊彥從未見過夫子這般模樣。 正午的陽光透過窗子,將玉荀籠在金黃光芒之中。而跪坐在一旁的楊彥卻堪堪錯過那片陽光,整張臉隱于黑暗,辨不出神色。 突然,楊彥腕間寒光閃過,屋外傳來玉衡焦急的呼喊,父親! 白駒先一步破窗而來,利落的一腳踢開楊彥手中的匕首。楊彥雖懂得些拳腳功夫,但多年來他都藏在侍衛身后,自然比不過刀尖里滾過的白駒,不過三個回合便敗下陣來。 膝蓋抵在世間最為尊貴之人的后背,白駒狠狠將他壓制在地上,冷哼道,想要挾持自己恩師,你還是人么? 在那高高在上的皇位坐久了,便會被權利和欲望熏昏頭腦。有人堅守本心始終心如明鏡,但也有人墮入深淵,在成為惡魔的路上一去不返。 玉荀再沒看自己曾經的弟子一眼,目不斜視地從還在掙扎的楊彥身旁走過。 若沒有抓住機會,那便再無可能重來。 * 京城的sao亂持續了半月,在齊王楊辰登上帝位后畫上句號。而他那位惹臣子百姓不滿、最終被廢黜的兄長則從此被關進不見天日的地牢中,永無翻身之日。 但那都與小小的蒼穹城無關了。 盡管得知妻子的死亡并非意外后,白遠山鬧騰了一段時日??勺锟準滓呀浭艿綉土P,他又不可能闖進大牢要他償命。 那之后白駒同父親喝了一天一夜的酒,終于看到白遠山眼角流下的熱淚。 男兒有淚不輕彈,那是白遠山教給他的。但發妻的無辜死亡,終究還是這個八尺大漢一輩子過不去的坎。 而前任皇帝要求冰家所鑄之劍終究還是沒有派上用場。他們將鑄造的手法與技巧全數傳授給冰輪,親手熔掉了那劍后,決定從此關爐,不再鑄劍。 玉衡同冰輪和白駒二人,悄無聲息踏上南下的路。 他們要去看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