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他的名字（2）

    清澈的淺水透出了五光十色的小世界，底部石子斑斕，映著漣漣水紋。錯落的景觀中，像藏著無數偷偷呼吸的小秘密尤其是妖嬈飄舞的水草邊，一條粉白色的尾巴在靜止許久后，忽然靈動，然后消失不見。

    付星九微微訝然，短促地倒吸一口氣，身形搖晃時鼻尖撞在了魚缸玻璃，纖塵不染的透亮被污染了小小一團淺痕。

    她仿佛去另一個世界神游了一番，這會雨聲才驀地清晰，房間中淡淡的水汽的味道將她籠罩。

    環顧四周，淺灰色的床單，整齊的書架，干凈的桌面和地板。

    他的世界就像他給人的感覺一樣，簡單又安靜。

    像裝滿了清冽的空曠。

    這時，魚缸中的鈍口螈從珊瑚石旁探了腦袋出來，徐徐劃動著小手前行。她歪著頭與它的游動齊平，總算看清了這個生物的模樣。扁圓的臉型和張揚在兩側的腮須，像個卡通畫里栩栩如生的菜雞小怪獸。

    你確定它很厲害嗎？

    付星九盯著它，心里直嘀咕，繼而腦海中幻化出了這個小東西一口咬在它主人鼻尖上的情形。

    惠忱一站在房間門口，看她兩腿分開鴨子坐在地毯上，短發蓬軟卷曲，圓圓的臉上原本盡是緊繃的嚴肅，這會懵懵地露出了傻笑。

    確實很好摸的樣子。

    他一邊卷著T恤袖口，一邊走上前，與她并排坐下。

    它可以再生。

    再生？

    付星九轉頭看他。

    他的發梢掛著水珠，半遮的雙眸也濕漉漉的。

    嗯，它的手斷掉可以長出新的來，眼睛、大腦、心臟也可以。

    惠忱一伸出自己的手，放置在魚缸前，張開的指縫間露出蠑螈的尾巴。

    眼睛，大腦，還有心臟。

    付星九著實感覺神奇，情不自禁看看自己的手，也向前舉高。

    他的手骨節分明，長指削立，蓬勃有力卻披著白皙細膩的皮膚。

    她的手柔軟纖巧，像小春筍，指甲圓圓的，指尖透著偏粉的rou桂色。

    兩個人靜靜地，眼看著小指碰到了，體溫相融片刻，又自然而然地分開了半寸。像是一場再普通不過的意外刮蹭。

    倏地，大雨滂沱又憑空出現。

    付星九緩緩將手握住收回，她也不知道，方才自己又沉浸到哪兒去了。

    要開窗嗎？

    嗯？

    呼吸。

    惠忱一幾乎忘了邀請她來的理由，但此時他自己卻感覺有些悶。

    短裙以下露出的大腿肌膚明晃晃地，嫩得出水。裙擺在腿間的空隙軟軟地垂下，清晰勾勒出了腿心的形狀。

    他摸著鼻尖別開臉，有些懊惱。

    不用，付星九搖頭，這樣就可以。

    她換了姿勢，屈腿抱住膝蓋，壓住怦怦的胸口，趁機挪遠了些。低下頭，正對著小腿上的斑斑泥點，余光卻定格在了他清瘦好看的腳踝。

    此前完全不存在交集的兩人沒什么共同語言，這會更是徹底陷入沉默。

    奇妙的虛涼在靠近他的左半身蔓延，一顆新芽撓在了心尖上。

    一邊是雨，一邊是他。

    心跳聲越發得沉重清晰，咚咚地敲在耳膜上，付星九自己都嚇了一跳。

    她悄悄深呼吸。

    還是讓他把窗打開好了。

    但在此之前，她還有其他事情要確認。

    你的名字，付星九摘下肩上的書包，我還不知道該怎么寫。

    原本想要去冰箱拿水的惠忱一，又穩穩地坐回了原地。

    他點點頭，伸手進口袋，卻被遞到眼前的鉛筆和作業本絆住了動作。

    不用手機嗎？

    他有些意外。

    被那雙深海似的眼眸盯著，付星九覺得腦子熱熱的，一瞬間像要不聽使喚。

    嗯我沒有手機，只有這個。

    再次掀開書包，她將本子塞了回去，手上多了一支兒童款的智能手表。

    我只能跟我媽還有園梓通話。

    APP控制的那種。

    她又補充，生怕別人不理解。

    惠忱一的目光從她的眼睛，移至她的手表，短暫停留后最終落在了蠑螈身上。

    她的家人在把她當寵物來養嗎？

    他略一沉吟，從書桌的筆筒里撿出馬克筆，在魚缸表面劃下了輕盈的筆畫，直到三個飄逸的字映在了通透的淺水上。

    付星九小聲念出來，念了三遍，記得牢牢的。

    她發覺他似乎不愛說話，只是在一旁靜靜看著聽著，于是從他手中拿過筆，在那個名字一旁一筆一劃地寫下了自己的。

    小蠑螈或許有些新奇，或許毫不在意，從他的名字悠哉游到她的名字，冷不丁地張嘴，將一大口微生物吞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