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調 . 22

    他看了我一眼，那目光很難形容，既清澈又復雜，仿佛是穿透了這幾年的時光滄桑，直射到我的心里，讓我顫抖起來，甚至有些害怕聽到接下來的答案。

    微風拂過他的鬢發，帶起一小縷發絲，他瞇起眼睛，輕笑了一下，淡道：娶了，就在上月。

    就在上月！

    我一時不知道做何表情，或許我應該為了保存自己的顏面而假意奉承，但此刻我根本就做不到。

    娶了我攥緊了裙角，只聽見了自己的干澀無比的聲音：誰家的女子？

    他看著我，一時間，眼中的情緒有種我看不懂的暗潮洶涌，然后他平靜答：是素寧公主。

    素寧是陳王的侄女，名叫陳箬寧，年紀跟我差不多。同從前那些正經的皇室公主不同，陳王后面的封的公主，都有些按功行賞的意思。

    她們這群北方來的女子，不似江南這邊溫柔婀娜，也沒有皇室公主的矜持高雅。

    陳箬寧的父親，陳王的哥哥，是正經的兵腿子出身，一個大老粗，想必他的女兒也好不到哪里去。

    但同樣的，公主之名便不僅僅是擺在面上好看的花瓶了，那是真正的實權在握。

    我也馬上意識到，能同實權公主搭上線，還將meimei嫁到了宮中，林意英如今是陳王面前的紅人啊，說不定李氏亡國，就有他出了一份力。

    我猛地打了一個寒顫，看著他臉上淡淡的表情，也慢慢覺得變成了嘲諷。

    我很勉強地問了一句：那你和她，過得習慣嗎？

    這次他沒有回答我的問題，而是皺了皺眉頭，聲音一下冷了：這同你無關。

    方才那個平靜溫和的人似乎一下子變了，變得十分疏遠。

    我一時啞口無言，從前的林意英，哪里敢這樣對我說話？

    但此時，我只能忍氣吞聲，因為以后我可能都再不到他了。

    似乎因為我問了這樣的問題，他有些不耐煩，整理了一下衣袍，望著西北的宮墻：走了。

    剛剛重逢時曇花一現的溫情，好像只是我的幻覺一樣，他沒有留戀地轉過身，腳下步履不停，衣帶生風，匆匆往秀豐宮去了。

    我又怒又氣，還有許多酸澀，無處發泄，只能望著他的背影，看著那影子一點點遠去，直到消失不見。

    后來，我又在樹上坐了許久，直到袖子都被吹冷了，才準備下來。

    這時天已經擦黑，我沿著梯子下來，才發現有個人提著燈籠在旁邊等著我。

    溫禮？我摸摸發髻，有些沒想到他會在這里，你怎么在？

    他不知道已經在那里多久了，我竟然一直都沒有發覺。

    屬下沒看見公主，就過來尋。他身材高大，像一堵墻一樣佇立在那里，堅毅的臉上，沒什么多余的表情。

    聽到這聲公主，我心中微微感嘆，別人是貨真價實的公主，而我呢？思及此，我的目光婉轉在他臉上轉了一圈，唇角勾起笑意，語氣有些輕佻地道：這么小個院子，有什么需要尋的？該不是

    我的手指戳到他的胸膛，上面是冰冷堅硬的盔甲，同他的人一樣冷硬：溫侍衛自己想我了吧？

    溫禮的表情未變，將燈籠遞到了我的手中，指著那邊的書房：逍遙侯在里面等你。

    逍遙侯，就是我的皇兄李郁。

    我的笑容倏然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