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調 .20

    你現在做官了？我問他，因為我細細觀察了他身上的朝服，上面魚鳥花紋，栩栩如生，綬帶上還有一層暗紫色的邊，這大概是四品以上官員才有的。

    他說：是。然后又看了我一眼：你一直都住在這里？

    看來，外人只知道從前的李氏家族被囚禁起來了，卻不知道在哪里。

    我垂下眼說：是，三年來，我一直都在這里。

    然后，便是長久的無話。

    我細細看他，他的面龐依舊青春，但是卻明顯沉穩許多，神色間有一種不疾不徐，仿佛世間萬事都盡在掌握的氣度。

    我不知說什么，雖然有很多想問的，比如他怎么現在又做官了？我走后，林家怎么樣了？

    但是最后，我只是問：你去哪兒？

    他說：往秀豐宮去。

    秀豐宮？我蹙起眉，有些不解，這不是后妃的宮殿他一個外臣怎么能進去？

    林意英看了我一眼，平靜地解釋道：意玥入宮了，我去看看她。

    意玥入宮？我喃喃念著這句話，真的是被震驚了，一時間聲音都有些生澀：原來，前幾日陳王納妃，說的就是她啊。

    不怪我這樣驚訝，實在是入宮一詞很難和林意玥聯系到一起。

    林意玥是林意英小了五歲的meimei，初見的時候，是我新婚第二日，看見一個瘦瘦黑黑的姑娘躲在他母親劉氏后面。

    她睜著一雙黑黝黝的眼睛看著我，她身上那種局促、戒備、又帶著好奇的目光，讓我覺得莫名的難受。

    明明林意英生得清風朗月，為何同胞的meimei卻像個鄉下丫頭一樣？后來我才知道，原來劉氏一心撲在自己唯一的兒子身上，要將他養育成才，什么好吃的好穿的，都先緊著哥哥。

    剩下那個女兒嘛，自然是被忽略了，一般人家的女子，在這個年紀早就懂事，身上穿得也體面，而林意玥卻依舊穿著劉氏縫的碎花棉布襖，旁邊的貴女看見了，都暗暗捂著嘴笑。

    林意玥自然也感受到了這樣的目光，所以緊緊抿著唇，顯得格外膽小怕生，偏執不討喜。

    劉氏拉著意玥瘦小的胳膊，硬生生將她從后面拖到前面，用方言小聲訓誡著她：快給你嫂子問好！

    那小姑娘恨了她母親一眼，沒有吭聲，我站在那里著實有些尷尬，卻更多的是看戲的心態。

    劉氏于是著急了，一面狠狠擰了一下意玥的胳膊，一面塞了顆糖到她懷里，強硬道：你不聽是不是？一會兒沒糖吃了，你哥哥嫂嫂都不會喜歡你。

    意玥于是終于喊了聲：公主嫂嫂好。

    我有些驚訝，她知道叫我公主嫂嫂，還算有些禮數。

    于是當即露出和善的笑容，然后將手上的玉鐲脫下來，拍拍她的頭：這個就當是給你的見面禮了。林意英站在我的旁邊，看見我對他的meimei如此溫柔，也露出高興的笑容。

    意玥得到玉鐲的表情，很難形容，好像是很驚喜，又有些不敢相信，然后她捧著那個晶瑩剔透的玉鐲，愛不釋手，過了會兒，她仿佛意識到什么，生怕自己的表情被別人取笑，才硬生生壓下那表情。

    我著實難受，只能裝作沒有看見。

    后來，林意玥第一次進我的屋子時，看見滿屋的金銀首飾，金衣玉裳，直接愣在了原地。

    她滿眼放光地從放著衣裳首飾的榻邊走過，用手摸著上面的布料，試探地問我：嫂嫂，這是什么料子??？

    我笑著說：這是江南來的貢布，滿宮里就只有二十匹，父皇分了兩匹給我做的。你若是喜歡，就拿去吧。

    其實我是看她喜歡得不得了，都上手摸了，才這樣說的。

    聽到是皇上賜的，林意玥像是被燙到了，又有些被戳破的窘迫，忙紅著臉，搖著手道：我沒有這個意思，我只是見公主嫂嫂的衣裳好看，很是羨慕。

    林意英站在我的旁邊，他不是很懂這些女人家的道道，生硬地出來打了原場：玥兒，要什么衣裳沒有？下次我帶你去如意坊買，別纏著你嫂嫂了。

    林意玥于是更沉默了，咬著唇站在原地。

    我本來對林意英一向冷臉的，沒想到他也會維護我，對他還有些改觀，但也知道這樣對林意玥是有些殘忍了，便嗔怪他：說什么呢？小姑子與嫂嫂說話，算什么纏著？

    我對小姑娘道：這花色有些老氣，我那邊還有些更好看的，改天給你裁了試試。

    林意玥這才細聲地說：多謝嫂嫂。

    誰知道，沒過幾天，我還沒等到新衣裳裁好，原先的那件就不知道被誰剪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