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信任
第十一章 信任
忙碌了一天,晚上虞紫回到家,發現壞掉的吊燈修好了,散發著暖黃的光芒。沙發布罩、地板,以及被他弄臟的地方全部清潔干凈了,空氣中彌漫著飯菜的香氣。 虞紫看到廚房里的忙碌身影,內心不再忐忑。他雖然不再尋死,但情緒仍然消沉,早上出去工作的時候,很擔心他會想不開,或者是不告而別。 他現在看起來很平靜,換上了她買的干凈衣服,刮了胡子,干凈利落,和之前的頹廢樣子相比,簡直是判若兩人。 你還會做飯?虞紫好奇地問。 會做,不過廚藝一般。江育陽將做好的菜端到餐桌上,抱歉地說:用了你的食材沒有和你說,不好意思。 虞紫笑吟吟道:沒事。 阮紅很少做飯,餓了就叫外賣,而她有時候懶得做,常??忻姘鼫惡稀,F在想想,已經很久沒有吃到家常菜了。 她看著桌上熱氣騰騰的菜肴,心里暖洋洋的。她夾了一口菜品嘗,眼前一亮,不禁豎起拇指夸贊:味道不錯呀! 你喜歡就好。江育陽一笑而過,給她盛了一碗飯,謝謝你收留我,不過我會盡快找到住處,不給你添麻煩了。 不麻煩的。虞紫脫口而出,隨即羞怯地低下頭,您不必著急,至少要等您穩定下來的。 她從口袋里拿出一個東西放到餐桌上,移到了他的面前。 江育陽定眼一看,是一把家門鑰匙。 他重新振作起來了。 現在的他身無分文,要盡快找個生計,不能一直靠著虞紫養活,他要賺錢報答虞紫的恩情,也要幫宋曉凝撐起整個家。不過人到中年,又坐過牢,他找了一天的工作,失望而歸。 他回到虞紫的家,屋子關著燈,只有敞開門的臥室亮著電視屏幕的光。 她還沒睡嗎? 他打開客廳的燈,輕聲說:我回來了。 臥室里沒有任何回應。 他朝臥室望了一眼,發現虞紫已經睡著了,想來,應該是看電視的時候睡著了。他輕手輕腳地上前關閉了電視機,正要關門回客廳睡覺時,虞紫猛地驚醒,大叫起來:不要過來不要過來 江育陽立刻打開臥室的燈,退到門口,孩子別怕別怕,我不會做什么的! 她瑟瑟發抖地抱緊被子,保持警覺,像是受驚的小貓,惹人心疼。 江育陽不知所措,輕聲問:做噩夢了嗎? 虞紫看清了他的模樣,驚恐的情緒緩和許多,沒有回答他,而是反問:您關的電視? 我以為你睡著了。江育陽慚愧地回答。 虞紫平緩呼吸,難為情地說:我是睡著了,不過我習慣聽著電視的聲音睡覺,放什么節目都好,沒有電視的聲音,我就睡不著,很容易醒。 對不起,我不知道。江育陽抱歉地說,上前打開了電視。 沒關系,是我自己的問題。虞紫垂下頭,心神恍惚,摳著禿到露rou的指甲,我不習慣在安靜的環境下睡覺,會幻聽幻聽水滴聲、走路聲,還有開鎖聲,那些聲音比噩夢還要可怕。 江育陽擔心地問:需不需要帶你去醫院看看? 虞紫扯出一抹訕訕的微笑,沒事,我就是膽子小。 江育陽有些無措,如果是她是自己的女兒,就可以陪她聊會兒天,開解開解,但她不是。他一個男人擠在一個小姑娘的家里本就不合適,深更半夜更需要避嫌,不能同處一室。 別怕,我在外邊守著,你安心睡吧。他溫和地安慰她。 虞紫心里一暖,點點頭,謝謝。 江育陽體貼地幫她關上燈和門,虞紫徹底放下戒備,心里有了安全感。 她看了一眼手機上的時間,已經十二點了。他現在才回來,找工作一定很不容易,四處碰壁。 虞紫不禁心疼他,想要幫助他,哪怕只是綿薄之力。 她沒了睡意,拿起手機幫他找工作,可第一步就犯難了,她沒有他的簡歷。不過簡歷可以做,這倒沒什么困難,只是以他的情況來說,想找到一份正經的好工作,真的是太難了,基本都不招有過刑事犯罪的人。 轉天,當阮紅看到虞紫頂著兩個黑眼圈來上班時,整個人呆住了。 你昨天晚上干什么了? 她沒有回答,無精打采地問她:阮紅姐,你有沒有認識的人招工? 你不想在我這干了?阮紅驚愕地脫口而出。 虞紫急忙擺手解釋:不是我不是我。 那是誰?阮紅問。 虞紫一時語塞,不知如何開口,她心里清楚,阮紅不喜歡他,甚至想趕他走。 阮紅見她一副扭捏不安的樣子,恍然大悟,緊張的精神放松下來,懶洋洋地點上一支煙,救了他,讓他吃你的住你的,還幫他找工作,你真把他當爸了?瞧你這架勢不會是要給他養老送終吧? 她明明自顧不暇,還要去幫助別人,要是再被他的負面情緒影響,可真是得不償失。 阮紅姐她乞求地喚了一聲。 唉!真拿你沒辦法。阮紅嘆了一聲,沒好氣地問:他想開了?不尋死了? 虞紫不太確定,但還是堅定地點點頭。 好吧。阮紅放心了,想了想,的確有認識的人在招工。 待阮紅再見到江育陽時,他完全變了副樣子,干凈清爽,像是脫胎換骨重生了似的。他看上去挺有型的,有一種成熟男人的獨特魅力,如果沒有經歷那些事,人生應該會過得很不錯。 阮紅暗自感嘆,心緒萬千,復雜難言。 天色陰沉,看起來要下一場大雨。 阮紅從煙盒里拿出一支煙,隨口一問:來一根嗎? 江育陽搖搖頭。 阮紅點上煙,漫不經心地問了句,是一直不抽煙嗎? 沉默片刻,江育陽淡淡地說:我以前不抽煙,在我妻子死后,我學會了抽煙。 阮紅轉過頭看他,他的唇角揚起一抹苦笑:我女兒很討厭我抽煙,勸了我很多次,我都沒戒掉,后來我女兒去世,煙就戒掉了。 她忽然發現,他長著一張重情重義的臉,看著就讓人信任,有安全感。她有點理解了虞紫想要幫助他的心情。 阮紅帶著他來到一家生意十分火爆的餐館,她一身暗紅色裙子,美艷動人,搖曳生姿,一進門就引來食客們驚艷的目光。 餐館老板趙偉正在收銀臺算賬,見阮紅來了,樂呵呵地上前迎接。 大妹子來了,一段時間不見,又漂亮了! 那可不!美容不是白做的。阮紅笑得花枝亂顫,你這店里的生意越來越好了,怕是以后找你吃飯的機會都沒有了。 哪能??!別人找我沒時間,你要找我吃飯,絕對有時間! 寒暄互夸了幾句,阮紅扯回正題:我把人領來了,微信跟你說過大概情況,你看看他能做什么? 你好。江育陽禮貌地問好。 你好你好,大兄弟太客氣了!趙偉爽朗地笑了笑,打量著他,大兄弟做過后廚的工作嗎? 沒有。 那以前在家做過飯嗎? 做過。 趙偉想了想,開門見山地問:店里生意特別忙,你要來我這工作,可不會太輕松,能接受嗎? 沒問題。江育陽不假思索地回答。他現在處于窮困潦倒的境地,能在阮紅的幫助下找到一份生計已經是莫大的幸運,他不敢奢求太多。 趙偉滿意地說:那你的主要工作就是后廚幫工,不忙的時候刷刷碗洗洗盤子什么的 總結下來就是什么活都要做。 聽著就覺得很累,阮紅猶豫地問:可以嗎? 可以,我不怕辛苦。江育陽篤定地回答。 趙偉爽快地拍了下手,好!那你準備準備,明天就來上班吧。 回去的路上下起了雨,阮紅叫了一輛車,兩個人在屋檐下躲雨等車。 阮紅的幫助猶如雪中送炭,江育陽如釋重負,由衷地道謝:謝謝你。 阮紅慵懶地點上一支煙,面無表情地說:不用謝我,要謝就謝小虞紫吧,等你賺了錢,最好盡快從她家搬出去,畢竟你是個男人,她只是個小姑娘,不太合適。 好,我明白。江育陽點點頭,你們看起來感情很好,不像老板和員工的關系。 阮紅落寞地笑了一聲,其實就是老板和員工的關系,不過我和她認識了五年,感情自然不一般。 她吸了一口煙,緩緩地吐出煙圈,失神地說:小虞紫這孩子挺可憐的,沒爸沒媽,還遭遇了很不好的事。 江育陽一怔,很不好的事? 我不方便說,你也別問她,除非她自己對你說。阮紅夾著煙,郁郁地敘述:我認識她的那年,她十八歲,從別的城市逃過來的,差點死了。我救了她,把她送到醫院,她沒有錢,我幫她付了所有的醫藥費,還有生活費用,后來她身體好了,我開了這家店,她就留在這里打工還錢了。 她本就自身難保,不想多管閑事,可還是幫了她?;蛟S是見她可憐,或許是因為手里有一大筆錢,或許是孤獨。 她悵惘地抽了一口煙,煙草的味道充斥胸腔,讓她沉重的內心得到片刻舒適。 她繼續說:她心理創傷很嚴重,最開始不敢接觸陌生人,特別是男人,在店里工作也只是晚上歇業的時候理理貨。 江育陽不由得失神,想起了一些與虞紫有關的事情,她看起來很不自信,很沒有安全感,他大概猜到了原因,不過他不敢確定,希望這只是自己的猜測,不是事實。 阮紅撣了撣煙灰,沉吟道:我不是個有耐心的人,脾氣挺差的,那段時間我真的是受不了,她總是精神崩潰,發瘋自殺,我常常在想,為什么要救她,就是個折磨人的精神病。 她空洞地望著雨幕,顫顫地嘆息:我曾經無數次地想把她丟到外邊不管她。 但你沒有不管她。江育陽說。 阮紅還記得那個時候,虞紫絕望地問她,她還配得到愛嗎?她是個不干凈的女孩,沒人要她。 煙霧徐徐升起,阮紅垂眸:她真的太可憐了,我不忍心。頓了頓,揚起欣慰地笑,好在她的狀態一天天變好,四年多的時間,終于像個正常人了。 江育陽回想起虞紫為了阻止他輕生,說的那些勸慰的話,感慨萬千。 你和她都是個善良的人,好人會有好報的。 阮紅自嘲一笑,仰天長嘆:我可不是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