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啷當一聲

    學校，傍晚。

    伽念盯著那張年級第一的成績單有些出神，狹長的美睫微抑，她不知道有什么意義。

    這個成績對于絕大多數的學生而言意味著大好前途，對于她而言更像是一份人生的消遣套餐。輕而易舉得到別人艷羨的，是她一直以來都擁有的能力。

    可是為什么越長大，越絕望啊。

    她閉上眼，是另一個模糊的影子。是沉醉在燈紅酒綠里的夏遇塵，他有錢有權有女人，多少人骨子里都貪著這樣的命運。伽念固執的想，也許過去不曾相遇，將來兩人的人生都會相連吧，因為，都太灰暗了。

    她混混沌沌的跑上學校教學樓頂樓，霎來的風冷得她一個哆嗦，身后傳來聲響。

    班主任李宇本來是打算找伽念安排下優秀學生代表發言的事情，因為家長會將近了?？墒撬匆娰つ顝慕淌覜_跑的上了樓，腳步有些顛，于是他尾隨著伽念，這一走，便跟到了頂樓。

    伽念手機響了。

    她一低眸，三年沒打過來的電話號碼，這時候沖到視線，有些意外，有些諷刺，也有遺憾。

    伽念顫顫的接了，伽念。那邊聲音沉穩。

    如果你這三年想通了，爸爸可以既往不咎。

    伽念一句話都沒出聲，嘴角勾了個笑，頂樓的風吹的猛。李宇見她身骨子薄弱，只怕迅猛的風能把她沖走。

    嗯？伽念聲音低低的。

    我可以幫你請名師，你的繪畫技術可以短時間內恢復，同時可以幫你著手準備幾個比賽，打開知名度。男人儼然將她的人生路線安排好了，只要你回來認個錯，不多久，你就還是你的天才畫師。

    伽念笑了，哈哈哈

    如果我說不需要呢？語氣清淡，沾上放棄的意味，還是像三年前一樣逼我去做？斷我所有后路？她壓了壓哭咽的腔聲，何必呢。

    伽念想起她被關在地下室的日子，要黑暗還是光亮全靠門外人控制，每天被監視著，畫不好、不夠認真不能吃飯，想睡覺結果一盞盞白熾燈亮的眼睛生疼。地板是碳粉交纏，胡亂散了一地的畫筆，畫紙飛得到處都是。

    三年了，你怎么還想不明白，我們都是為了你好！

    我呸。

    伽念摁斷了電話，同時拉黑了號碼。

    我等三年，原來是這樣的結果。

    李宇第一次看見這樣子的伽念，風吹起她的頭發，她無聲滑落的淚水。在他印象里，伽念是乖巧的，認真且成績十分好，快高三了，她沒有一次考過第二。

    可眼前的伽念，是隱忍的，空洞的。李宇模模糊糊，也算是聽清楚伽念和誰打了個電話，以及聊得并不暢快。

    又見伽念撩起頭發，打了個號碼，那邊接了喂，誰呀。一個嬌媚的女人。

    伽念淡淡的說，夏遇塵呢？指骨攥緊，眉頭稍鎖。

    隨即伽念聽到了夏遇塵的聲音，

    來喝呀哈哈哈哈想什么呢。

    斷斷續續的，夏少我喂您呀來吃嘿。

    繼續玩呀哈哈哈哈

    伽念沉默著摁斷了電話，風聲狂野，嗆出了淚。

    你看啊，人生，多絕望。

    當伽念看見李宇走來時，愣了愣神，有些許意外。這個班主任居然還撈著兩瓶涼啤酒，他遞了一瓶給伽念。伽念接過，冰涼、清爽、寒冷。

    李宇率先開了瓶，涼氣升騰。然后李宇喝了一口，才轉眸看著伽念，人生有很多方向，做自己喜歡的吧。

    伽念笑了笑，蹙起的眉眼微有舒展，盈盈的眸光有淚。她知道李宇聽到了，盡管這個班主任不知道她的過去，但他意圖讓她放下。

    你說啊，人生多無趣，漫長且寂寥。

    李宇聽到她沉落的聲音，說不意外是假的，他甚至嘗出了苦澀的意味。按理說，品學兼優的學生，絕不會這樣子，因為越努力的人，越充滿希望。

    走下去吧，總會有光。

    啤酒瓶碰杯而落的晃蕩，啷當一聲。不遠處夕陽西下，浸了半天的紅霞。

    伽念喝得爛醉回到小樓房，給她開門的江語扶著她進去，酒的氣息很是濃重，醺得伽念的眉目都深了幾分，狹長微皺的眉眼一揚，倒也清醒了。

    江語給伽念倒了杯熱茶，你知道了？伽念不解的看著她，然后輕輕呷下去一口茶，有些冷。

    你父親的權力被幾個勢力威脅著，急需得到你外公的幫助，可你外公還沒出手。江語不緊不慢的講。

    哈哈哈哈哈伽念聽到后反而笑了，我說呢。今天為什么突然想起我這個女兒來了，原來權力游戲我有了用處。

    他找到你的聯系電話了？

    這很難嗎。伽念冷笑，呵出一口茶的氣，紅唇微張，酒后的話總有幾分肆意的真。外公最喜歡我母親，我親愛的父親大人現在的女人一個個急著上位，外公怎么會出手相助呢。弱rou強食，外公只會看著一個權力帝國瓦解，然后他繼續調控著他的世界。

    江語稍有不明白，那到底你是他女兒，看在你的面上也不會幫嗎？

    不會。伽念將茶呷深一點，深入喉嚨，然后從心底，溢出疼與刺。

    除非

    伽念給夏遇塵發了個微信：就到這吧，膩了。

    炮友關系就是，雖多次深入身軀交纏負厘米，可你我什么情愛都沒有，再看一眼荒唐的幾個月，像是碎落的夢境，有著夏日獨有的頹廢與氣味，泡沫是會湮滅的。

    夏遇塵酒醒后，身旁有個下午喝得太醉被人塞進來的女人，傍晚半醒半醉的狀態和她做了，小逼很緊，臉也很正。

    嘖，女人嘛，不都一個樣。

    如今霓虹燈閃亮，夏遇塵打開手機，幾個電話沖進來，往前點有伽念打過，然后就是那條結束關系的微信。身邊女人一堆，缺一個有趣的也不缺什么，夏遇塵看見時只稍微內心空了一點，悶了點，沒有回復，拉黑刪了。

    回頭的女人，會很麻煩。

    只是后來有人說夏少和豬朋狗友喝了一夜的酒，沒有女人相伴。

    伽念退學了，學校一再挽留，少一個清華北大，就少了這個全市倒數第一學校的逆襲機會。但是她的班主任，李宇告訴她，退吧，沒關系。

    其實她很清楚，任何一個老師都希望教出清華北大的學生。正是他見過她的丑陋，所以放她走了。

    然后她打通了一個電話，幫他吧，我答應你。

    伽念出國了，托傅均她的外公的勢力，她提前上大學了。

    不是設計畫畫相關專業，念的金融。

    夏遇塵繼續他聲色人間，快活逍遙，偶爾會在夢中念起一個人的名字。

    多年后你我游刃有余在燈紅酒綠的酒會派對，臨逢幸一句：您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