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撿拾
二 撿拾
極度聒噪的鼓點,舞池里扭動著身軀的男男女女,混合的烈酒一杯又一杯地傳遞,夜店的歡呼聲如浪潮般此起彼伏。 佟雨站在角落里,目光淡淡地落在不遠處與陌生男人交頸熱吻的好友身上,看了一會兒,好友就主動推開男人染上紅潮的臉,扭頭向她走來。 風情萬種的美人唇上還染著薄薄一層水光,佟雨皺眉想了想,從睡褲口袋里摸出一包紙巾遞給她。 五官遮掩在濃妝背后的艷麗女人隨意靠在她肩上,不明所以地接過來,疑惑地摸摸自己的臉:我妝花了? 佟雨指了指她被吻掉一半口紅的唇:嘴上有口水。 好友毫不留情地翻個白眼,把紙巾團吧團吧塞回她的大衣口袋,你個死直女,怪不得在角落里吃灰。 佟雨有心想為自己辯解兩句,卻被好友打個手勢止?。旱昧四?,妝也不化,黑眼圈都掛到嘴邊了,一身睡衣就來混夜店,還想有多大出息? 佟雨啞然,有些不自在地把風衣又裹緊了些,嘟囔著反駁:我又不是來找炮友的,干嘛打扮。 好友恨鐵不成鋼地戳上她的額頭:機會都是留給有準備的人,你直接斷絕了一切艷遇的可能啊你! 佟雨晃著腦袋躲避她猩紅的指甲,自己先沒忍住樂了:說不定就有人喜歡我這種真實的呢? 好友連白眼都懶得翻,扭著小腰端著酒杯走向下一個目標:祝您早日找到眼瞎的那個他。 佟雨在她身后嗤嗤地笑。 一語成讖。 佟雨站在洗手池前邊沖手邊想。 夜店的洗手間就在后門旁邊,好巧不巧,隔音還很差。 她對著鏡子梳理長發,又沾了點水把支棱起來的劉海按下去。 耳畔隱隱傳來叫罵。 死瞎子,敢欠你爺爺的錢不還,嗯? 隨后就是皮rou碰觸的悶響。 佟雨隱隱有幾分煩躁,她揉揉眉心,眼里浮現出疲態。 人各有悲喜,貿然去插一腳,大多不是好事。 阿梁,把這賣屁股的褲子扒了,黃鑄明那傻逼說他可以隨意上,不用給錢。 佟雨腳步頓住。 哥,黃鑄明才欠六千塊就把他賣了抵債,他,他這萬一有病呢 那傻逼說他挺干凈的,比cao女人都舒服你到底行不行啊,黃鑄明已經把他腿都弄斷了,你還支楞不過他?! 哥,哥,不是,他咬我手,啊松嘴!松嘴?。。。?! 我草?。。。?! 腳尖轉了個向,佟雨沉默地推開后門。 地上亂作一團,人影幢幢,除了快要劃破耳膜的慘叫,泥濘中還隱隱傳來痛苦的嗚咽。 這所有混亂與某天夜里的場景重合。 佟雨面無表情地掏出手機點亮手電筒,刺眼的燈照在地上,一時之間,除了那低啞的嗚咽,所有人都安靜下來。 我替他還錢。 混混頭兒瞇起眼望向細瘦的女人,從鼻子里哼出一聲,又在地上那具蜷縮起來的軀體上補了一腳:看見沒,這小白臉兒還有姘頭呢。 說著,他抬起臉來仔細端詳著佟雨:喲長得還行,胸挺大要不,你讓我們cao一頓,我們就把他放了? 地上死掉一般的人抽搐兩下,哽咽聲也急切了幾分。 佟雨平淡地垂下眼皮,目光落在宛如一灘爛泥的男人身上。 現在把他給我,你們還能到手一萬。五分鐘后我哥帶人來了,你們恐怕討不到什么好處。 幾個混混明顯遲疑下來,里面的頭兒左右看看,尖頭皮鞋踩上男人灰白的臉,嗤笑了一聲:你哥誰??? 佟雨抬起手機看了看:他們現在離這里只有四百米。 混混頭兒的表情霎時扭曲,他惡狠狠啐了口吐沫,把小弟從男人身上踢了起來:拿錢!少一張老子都饒不了你! 佟雨面無表情地從皮夾里拿出一沓錢,放在旁邊的窗臺上,隨即退后一步,把手從大衣兜里掏了出來。 幾個混混不干不凈地咒罵著湊近,抓過錢大致清點了一遍。 沒少,甚至還多了幾張。 別讓老子再看見你們這對狗男女。撂下狠話后,幾個小混子匆匆忙忙抄了小道離開。 等雜亂的腳步聲徹底遠去,佟雨才慢慢把視線移到男人身上。 她突然有點脫力,便順勢斜倚在墻上,又摸出根煙給自己點上。 抽煙時有輕輕的吸氣聲。 一根煙燒了半截,佟雨混亂的大腦才捋出了個線頭兒。她把煙按滅在水泥的窗臺上,走過去蹲在男人身邊。 似乎是聽到了腳步聲,后背朝天的男人把臉從泥濘中勉強拔起,沖著她的方向偏了偏。 佟雨嘶一聲,驀地又有點后悔沒把那半根煙抽完。她撓撓頭,試探地開口:你眼睛看不見? 男人的手指蜷縮了一下。 但他還是點點頭。 佟雨沉默一會兒,又問:你還記得我嗎?之前見過的。 男人很快點頭。 佟雨說不上那一瞬間心里是什么感受,只是好像被什么很軟的東西輕輕撞了一下。 她把掌心剛才冒出的汗擦在毛呢大衣上,不自覺地靠近男人:你的腿能站起來嗎? 男人又隔了好一會兒才緩慢地搖頭。 佟雨不再問了,只是像上次一樣單膝跪下來,把他的上半身抱了起來,讓男人靠在自己懷里喘口氣。 借著夜店后門涌出的光線,佟雨看清他的臉。 上次臉頰的青紫還沒消下去就又添了許多血痕,嘴唇還是倔強地抿著,側臉上有一顆小酒窩。 男人呼吸到新鮮的空氣,胸膛劇烈起伏了兩下,隨后慢慢趨向穩定的微弱。 佟雨猶豫一會兒,柔聲同他商量:我送你去醫院,好嗎? 男人沒有動靜。 他暈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