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 花生粉

    清晨，空氣中飄著豆香味，陸洲洲在一家老字牌早餐店等候。

    昨天她和周恒去公車站，她刻意靠向他，他因身上不好聞的氣味躲閃她，兩人像玩貓捉老鼠，她玩得十足開心，而他看著她，又氣又無奈，最后他由著她，卻也不樂意跟她說話了。

    即使如此，他依然先送她上公車。

    上車前，她問他，你搭幾號？

    二百九。

    還真是二百九。

    那輛公車在他們到沒多久駛過一臺。

    陸洲洲上車坐在灰霧的窗旁，眼珠子沒離過周恒，沉默里泛著sao動的漣漪。

    他起初沒看她，低頭塞耳機，后來車子開動，他抬頭和她視線撞于一處。

    等陸洲洲沖他笑一下，他目送她離開，他覺得耳機里女聲機械式復誦的英文文章，比平時無趣了許多。

    喊到豬排吐司，陸洲洲上前，被角落疾風一般的少年出來接過。

    她注視遠去的熟悉身影，好一會才認出那不是周恒嗎？原來他也吃這家。

    新出爐一份豬排吐司，陸洲洲這回沒被搶先，走前確認地問一句，阿姨，妳沒給我放花生粉吧？

    阿姨圍著花布裙，有些愣，沒放花生粉的不是剛剛那個嗎？原來是同學妳點的？

    朝店外馬路瞥一眼，周恒早跑沒影。

    到教室，陸洲洲書包一撂，劈頭便問方妍：周恒哪個班的？

    方妍早上起晚，桌子擺面小方鏡，正在描眉撲粉。

    陸洲洲忍不住點評，抹得太蒼白了，顯氣色差。

    等我涂上口紅就不會了。方妍從鏡中與氣勢洶洶的陸洲洲目光相接，是說妳找周恒干么，昨天鬧的笑話還沒完嗎。

    說時遲那時快，班上好于八卦的陳慶跑過來勾住陸洲洲的肩。

    洲洲同學，聽說昨天妳跟我們學霸告白啊。

    現在八卦傳遞的速度真是比流水還快。陳慶笑得賤兮兮，陸洲洲推下他的手。

    方妍樂不可支，沒辦法，畢竟事關周恒。

    陸洲洲嘆氣，算了，你們快告訴我周恒到底在哪個班。

    陳慶一臉驚奇，都被拒絕了，妳還要去見他？

    我真有事找他。

    再不快點，她的早餐就沒了。

    十一班門口，陸洲洲心想難怪開學大半個月沒再遇見，周恒和她不同樓層，方便上下走動的樓梯也不是一座。

    抓住一個要從后門進去的男生，她問：能幫我叫下周恒嗎？

    哦。

    男生狐疑打量她兩眼，朝坐在最里排的周恒方向過去。然而走沒幾步，他像是懶了，放開喉嚨大喊：周恒，外找

    一下子，數十道視線岑寂射向陸洲洲。

    她往墻柱的陰影處避一避。

    周恒在背英語單詞，聽見喊聲，他記熟了那些字母方甘愿闔上書本出來。而他搓揉于掌心的塑膠袋分外熟悉，陸洲洲嘴角掉下。

    你吃早餐了？

    聽她埋怨的語氣，加上她提著一袋吃食，周恒無法不想岔，認為她來給他送早餐。

    女孩子跟到他打工的地方，今天不氣餒繼續積極追求，不怎么在意料之外。

    陸洲洲問：你就沒覺得少一味嗎？

    南風炎熱，陽臺墻邊白白的光蠟樹在躁動。周恒靠著門框，被打擾讀書，樣子多少顯得冷淡，少哪一味，妳這一味嗎。

    陸洲洲心一跳，不是！我是說花生粉！

    她生氣地在光里粉了一截脖頸。周恒盯著數秒，不動聲色移開視線，停在她頭發勾至耳后，有著細碎絨毛的鬢邊。

    周恒問：什么花生粉？

    陸洲洲瞪他。

    你早上拿錯我的早餐，我點的吐司阿姨特地沒有放花生粉。

    周恒意會過來。不過他是第一次買那家早餐，有沒有缺味道，他嘗不出來。

    抱歉，妳對花生粉過敏嗎？

    不是，我只是討厭。

    周恒家境不富裕，從小到大不喜浪費食物，妳可以吃吃看。

    陸洲洲好笑，你是我的誰？接著說：我干么要聽你的。

    討厭花生，是陸洲洲十六年來固執的老毛病，老陸都拿她沒輒。

    周恒卻為她那句你是我的誰皺眉。

    不然要誰？

    他是她傾慕的男生不夠嗎。

    陸洲洲挑眉，故意說：我男朋友啊。

    他不是不喜歡她嗎，看他能拿她如何。

    后背抵著出來時帶上的門板，周恒瞥眼腕表，再靜深深看著她：好，我現在是妳男朋友了，能把花生粉吃掉了嗎？

    陸洲洲傻住，什么？

    然后，吃完我們分手。

    她感受到周恒有多么想打發她走了。這種荒唐的話居然有生之年能從他口中聽見。

    陸洲洲悶成一只小河豚，忍住不把吐司拍上他毫無表情的俊臉?；埙锏难壑樽愚D動了轉動，她想治治他，于是她說：那我不吃，你不就得一直當我男朋友了？鬼點子如埋下的一串串地雷，炸得人措手不及。

    周恒面上變幻精彩。

    她頗得意捉住了周恒的漏洞

    是你給我的機會哦。她大笑，有心加重三個字的稱謂刺激他，男朋友，來談一場我不吃花生粉就一輩子不分手的戀愛吧。

    哎呀，這可太好玩了。

    陸洲洲愉悅地回教室。

    早自習遲到，她挨老陸一頓罵，心情不單不見壞，送走老陸時還天要打西邊出太陽地說了句謝謝老師，驚得老陸差點讓門檻絆住。

    方妍覺察她異樣，悄摸著丟紙條至她課桌。

    陸洲洲用鉛筆袋遮掩，鋪平小方紙。

    「你干么去了   回來特么笑的像個傻子」

    「學霸說要當我男朋友」

    哈??？

    方妍瞅見陸洲洲的回覆，不敢相信，大嗓門引來班長注目。

    方妍，現在是早自習。

    對不起、對不起。

    方妍直視黑板，敬佩地朝后豎起大拇指。

    陸洲洲轉著筆，卷子上不計其數的題，她逐字看過，輾轉于行間忘記，一道題反覆地讀，腦子全是周恒難受隱忍的模樣。

    她低頭忍住笑，就愛他居于下風，奈何不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