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46
舉起鋼珠對準太陽,光芒泄出,上頭似乎有什么凹凸不平的地方,我正打算仔細瞧瞧,就被林森森奪去。 我索性順勢靠在椅背,閉眸休憩。 發現鋼珠這件事我并沒有去叨擾兄長,寒冷逐漸消退,他的身體也隨漸濃的春意轉好,開始完全著手公司事務,擱置了一個冬季的工作,重新壓回他的頭頂。 他時常忙得回不了家,就算實在放心不下我偶爾準點回了家,也是一用完餐就上樓處理公務。 三月的風仍帶著點寒,他只穿一件襯衫,袖子高高擼起至肘彎,立在窗前,點一支煙。 聽見敲門聲,他微微側過頭,一蓬朦朧煙霧從他的唇中逸出:嗯?兩指間的煙已燃燒到盡頭,掙扎冒出最后一線白煙。 望著滿桌的文件,我手中的咖啡竟不知該往哪里擱才好,兄長走來,將煙摁滅在某堆厚厚的文件上,笑著接過抿了一口,然后又隨手點燃一支煙。 我皺眉。 一天中,我只有這個點能和兄長說上一會兒話,但我不愿打擾他,大人總是有自己的事的,不像我,可以成天兒和朋友們聚在一起,甚至連溫小姐最近也沒能和他搭上話,開始通過我,了解兄長的動向。 我想兄長是遇上了什么難事,然而我不便過問長輩的事,于是只好邊給他倒咖啡,邊笨拙地用三流笑話努力逗笑他:大哥,你知道為什么今晚沒有月亮嗎? 兄長望了下夜空,那煙只剩半截了,他說:我不知道,希希知道嗎? 我故弄玄虛地走到窗邊,待他將目光投到我身上,我才歪頭狡黠一笑:因為今晚美麗的月亮就在我面前呀。 兄長被這幼稚的話弄得放下煙,真正笑起來,兩個梨渦都出現,他的聲音里有藏不住的笑意:希?,F在也會取笑我了。 他一笑,面容便更柔和。 答應過你的我都記在心里呢,他掐滅煙,推開文件,今晚我會早點睡。 我微微笑。 猛地被人推了一把,睜眼,林森森正站在我旁邊,一臉怪異地看著我:做春夢呢,笑成那樣。 他把鋼珠還給我,并告訴我這顆不是普通的材質,而是具有殺傷力的武器,一只貓不在話下,他擔憂地看著我,我明白,他擔心不是沖著貓來的,而是沖著我來的。 我能有什么仇家? 腦子里第一反應是周笙,可轉念一想,她的膽子有這么大嗎,敢鬧到兄長眼皮子底下? 我將這事告訴周一,他端詳鋼珠半天,面露難色,鋼珠被放在飲品店玻璃桌上,骨碌骨碌滾來。 他替周笙開脫道:小笙的確像是會做出這種事的人,但是她都這樣了,哪怕是她做的,也請你不要和她計較了,尤其不要告訴三堂哥。 鋼珠被我捏在指間,硌得我rou直疼,這個點兒的飲品店正熱鬧,電視中回播著很久前學校獎學金的頒發現場,主辦人是兄長,我思慮了下還是答應了周一,但我沒顧得上去聽他的道謝,因為電視中獲得資助的孩子我認得,是周笙身邊的小跟班,那個曾對我下手時猶豫了的孩子。 完全看不出他的不良,反而文靜極了,戴一副眼鏡,朝兄長鞠躬答謝,只是在合照時,不經意看了兄長一眼。 也許是感謝吧。 小晴卻說:我猜是嫉妒。 我看向她。 有部電影講的是,公爵私生子回歸家族后,裝作公良無害,百依百順,實則暗地嫉妒弟弟這個正統繼承人,嫉妒他有光明的過往和未來,于是他故意栽贓弟弟,獲取了家族信任,家族選擇將弟弟流放,扶持了他。像他這樣的人呢,根本不需要愛,為了生存和權利,他可以在所有人面前演戲,她喝了口飲料,這孩子我猜也是這樣吧,一個沒見過陽光的人,突然接觸到周先生這樣耀眼的太陽,心里大約只有嫉妒,恨不得取而代之。 我驚了一跳,我雖知道人性陰暗,但從未這樣去想過一個孩子。 小晴還在喝飲料,一雙大眼眨巴眨巴,看起來無辜極了,可她剛剛明明講了那樣暗黑的一串話。 我也低下頭去啜了口飲料。 沒過幾分鐘,就有人替我證明了小晴的話。 一個學生模樣的服務生送飲品上來,不小心失手打翻潑在周一身上,周一好脾氣地說沒事,然而在我不經意從盥洗室出來時,卻聽見一個男聲高聲嚷道:切,我就是故意的,憑什么他穿得起限量,我們還得出來兼職才能買? 分明就是剛剛的服務生。 嫉妒心會毀掉一個人,看著別人唾手可得,而自己卻沒有的東西,任誰都會露出別樣的嘴臉吧,一時間,說不清厭惡多一些,還是憐憫多一些。 桌上,周一還在傻愣愣可惜自己的限量外套壽終正寢,我離得遠,直聽得小晴模糊幾句,什么不過和我一樣的窮學生,不容易,算了云云。 見我來了,周一又正色說起了周末溫小姐請大家去自家靶場的事,溫小姐也是私下和我說過的,我還在考慮,既然周一要去,那我不妨也去散散心,不過要向兄長報備。 兄長聽了我的話,笑著應允了。 小朗自從腿受傷,也不愛跑了,始終趴在兄長的花房里,偶有蝴蝶停棲在它耳尖,它也懶得動,一座泥塑似的,因此兄長也時常能摸到它,心滿意足將它抱在懷中,兩指輕輕摩挲它柔軟的耳。 兄長不管什么時候都愛笑,好像沒什么事能煩擾到他。 可是那天下午難得有空,我們一起在花房移植從穗兒那里取來的花時,一通電話叫他皺起眉頭。 等他掛了電話,要離開時,他又恢復了微笑模樣,道歉說公司臨時有事,今天不能陪我。 我想一定是什么大事,網上一搜,哪里是什么臨時,這事兒已經沸沸揚揚傳了好久。 兄長的珠寶公司被爆出用假料,鑒證科的人抽樣檢驗,十組里有七組是劣質輻射料,有媒體猜測,檢舉人不是別人,正是前些日子調來的宋家心腹。 再往下翻,是公司公關部的道歉聲明,以及承諾,不少明星私為其站隊,評論則是調侃居多,類似于憑那張臉,我就相信我老公云云。 相關圖片是周朗設計的Gaxy,再次被人翻出贊美,國外某報曾評價它是二十一世紀珠寶界的奇跡,對頭公司甚至也發聲,稱盡管是對手,但他們不相信周先生會做這樣的事。 我想也是,用假料對兄長有什么好處呢,一個早早步入正軌,在國內乃至國際都享有盛譽的珠寶設計師,有什么理由去毀掉自己? 頁面從上至下,我的腦海中電光火石。 我忽然想到伴隨著Gaxy而出的,是周朗與溫小姐的頻繁接觸,眼前出現周朗那張妖冶勾人的面孔,我一下子明白了。 誰能抵抗情人突然的主動?就在溫小姐放松警惕,透露一些事關緊要的信息時,周朗抓住了機會。 如果不是那一針藥劑,他就會繼續下去,毀掉兄長這么多年來的心血,先是與meimei茍且,再是毀掉事業,他到底有多恨兄長? 可幸好,一切就此打住了。 上方飄來粉白的花瓣,有的落在我頭頂,有的落在泥上,我攤開掌心,它便乖順地跑來,好像就在等一刻似的。 曾被人寄于厚望的桃樹開花了。 滿滿一樹,美極了。 不過,也只能僅此而已。 輕輕吹一口氣,那花瓣幽怨地,無法抗拒地飛走,飄飄搖搖,去到它該去的地方。 我想我和兄長之所以是兄妹,是因為我們都懂得不給別人徒增煩惱,因此我們一個不說,一個不問。 鋼珠的事依舊毫無進展,雖然現有的線索都指向周笙,但我覺得這樣流于表面的猜想并不靠得住。 日子一點點過去,珠寶假料的事仍未平息,反而愈演愈烈了,從這一次的曝光,人們聯想起來往日的首飾是否存在造假。 一時間,網上風波四起。 有人發帖稱自己于某年某月法國專柜買到的藍寶石項鏈存在造價嫌疑,還煞有介事地貼出鑒定證書。 這條消息迅速被頂起來,直竄熱榜,評論淪陷,有人罵有人頂,兩股勢力吵翻天。 依我看,沒必要,周朗背后可是舜天。 舜天怎么了,資本家都是愛錢的! 更有一些不堪入目的評論,說兄長是個小白臉,甚至小朗的事都不知被誰捅出去,成了污蔑他的證據。 我咬咬唇,氣得在每一個黑評下都反擊回去,還發消息通知了林森森和我一起,周一就更不用說了,他一定比我早知道。 之后不久我就收到一條私信:姐妹,你也是我們阿朗老婆粉嗎,每個新聞下都看到你了。 盯著屏幕上的那三個字,我不知道該說什么好,正發呆,門被敲響,我急忙想把手機藏起來,結果手忙腳亂,竟藏去了屁股下。 兄長推門進來,我低頭裝作寫作業,他站在我身旁看了多久,我的心臟就狂跳了多久,頭都不敢抬,最后他走的時候,在門口回頭,笑著說:希希你是偷偷抓了一只螢火蟲嗎? 門合上的一剎那,我在鏡子中看見自己會發光屁股! 我的臉一下子紅透了,拿出手機一看,是林森森這混蛋,然而傳來的消息卻是好的。 原來是一條致命性的評論出現 這是定制款,伊麗莎白二世面見外賓佩戴的,你告訴我法國哪家專柜有得賣? 這條評論被轉發數十萬,被刪了也有截圖,那人才頂不住罵出來澄清自己是想火一把的小網紅。 我火速點贊轉發評論。 返回頁面時,看到那條私信,想了想還是驕傲地回復她我是周先生的meimei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