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樂園

    7

    班級團建，地點是在游樂園。

    卓斐也不知道為什么事情會發展成這樣，總之現在正百般聊賴地站在他身旁，抬起手撥弄披散下來的頭發的女生，是周有夢。

    南中的課外活動堪稱豐富多彩，課業還并未開始加重的高一生們更是自由，學校允諾的春游并不會被補課填上。

    卓斐，我們不去玩嗎？單手矜持地提著一個小挎包的周有夢撫了撫卷起的裙邊，整理好以后抬頭看向卓斐，長長的眼睫隨著她抬眼的動作微微一顫，其他同學已經都走了。

    卓斐回看向她：為什么是我？

    什么？

    剛才有很多人想和你一起玩的，男生也有，女生也有。

    周有夢最近那種莫名其妙的接近足以讓最遲鈍的人都察覺不對，卓斐本想忍住不說，但是他發現如果自己不說出來的話，周有夢即使察覺到了也會當做無事發生，雖然我們是同桌，但是

    他話沒說完，卓斐足夠體貼，怕剩下來的話有哪怕一點的不禮貌，但也足夠正常人讀懂他沒說出來的部分是什么。

    我們并不是那種關系好的同桌不是嗎？

    周有夢了然，她笑起來，輕輕地把這個問題當做答案拋了回來：我們是同桌，就這么簡單。

    就這么簡單？

    卓斐還有點狐疑，可他也想不到還有什么別的可能，只能當做這是周有夢近期對自己的捉弄游戲的延續。

    你是不會把女生一個人丟在一邊的，對不對？

    我不會。貓眼透露出迷惑的卓斐比剛才要放松些，他還想說點什么，可周有夢已經把自己手上的包塞到了他懷里，他只好一把撈住以后跟上向前走的周有夢，啊等一下，周有夢。

    周有夢回過頭，灰粉色的毛衣裙微微揚起一個弧度，大腿隨著這圈蕩漾的波紋若隱若現。

    因為今天是春游，并不需要穿校服，所以周有夢穿了一套很漂亮的毛衣裙，是同齡女生并不好意思在全班同學面前展現的輕熟款，但是周有夢很合適這種風格的衣服。

    她的合適似乎也是理所當然，畢竟周有夢私底下會被不喜歡她的女生叫做交際花，在青春期里會被這么稱呼的女生仿佛天生就是為這種打扮而生。

    你走快點。她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伸出雙手圈著卓斐的一條胳膊，軟綿綿地拖拽了一下，比起催促好像更像是故意的撒嬌。

    刻意保持的安全距離沒半分鐘就被周有夢毀了個徹底，卓斐只得默默認下，頓了頓便抽出了手，隨后掏出手機調開游樂園的地圖，骨節分明的漂亮手指在手機的屏幕上劃了幾下，老老實實又認認真真地開始研究游玩的路線。

    周有夢是那種只要她想，就能很好配合男生的步調的類型，她原本以為這種由男生安排的行程會讓她感到吃力和不喜，沒想到卓斐完全是按照女生的體力在設計路線。

    顧忌她穿著裙子，每到需要下水或者過山車系的項目還會提前問她要不要玩。

    這既在她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趁著休息的時候，周有夢坐在有太陽傘的休閑椅上等卓斐去買礦泉水，心底里快速閃過一絲她自己都捕捉不到的微動，周有夢不由自主地觀察起拿著水向自己走來的卓斐。

    說是拿也不是，卓斐的手指只是牢牢地扣在了那兩瓶水細細的瓶口，用力時手背上那些筋脈的紋路便漂亮地浮起，指尖下透明的瓶身在陽光下剔透反光。

    他另一只手拿著手機輕滑，大概是日照強烈，他面無表情地瞇了一下眼，上挑的眼尾在他低下頭的那一刻顯得冷淡柔和，他鼻子很挺，認真對著手機屏幕鉆研接下來去哪里的樣子稱得上一句秀色可餐。

    那種久違的戰栗感竄上神經末梢，周有夢在那一刻幾乎是下意識地收緊了自己抓著包的手指。

    卓斐什么也沒有察覺到，他把手上其中一瓶水遞給周有夢：給你。

    這是請客嗎？周有夢明知故問，拍了拍自己身邊的長椅示意卓斐坐下來。

    卓斐乖乖地坐了下去，只不過和周有夢隔了足夠坐下另一個人的距離，嗯。

    周有夢擰了一下瓶蓋，本來想裝擰不開讓卓斐幫她擰開，但是手指開始用力的時候她已經察覺不對，卓斐遞過來的這瓶已經被他提前先擰到半開。

    她只是頓了一下，便像什么異樣也沒察覺到異樣自然地把礦泉水擰開，側過臉饒有興趣地盯著卓斐：卓斐，你對女生都是這么照顧的嗎？

    他一時沒反應過來，直到周有夢笑瞇瞇地把握在手心里的瓶蓋伸到他面前，他才意識到周有夢這句話是什么意思。

    每次面對周有夢的臉，卓斐都覺得輕微有點不自在：抱歉，這個是因為我家里有jiejie。她們有這種先讓人幫忙擰開的習慣。

    剛才是我下意識就我后面會注意的。他看著她把瓶蓋擰了回去，瓶口還殘留著一圈淺淡的口紅印，周有夢，如果讓你覺得不愉快了的話抱歉。

    周有夢笑道，沒有哦，放心吧。

    倒不如說她還意外地挺喜歡卓斐這種地方的。

    我們接著去玩吧，我休息夠了。身體活動開了以后便覺得熱，她站起來，薅下手腕上的發繩，給披在腦后的頭發編了一根松松的麻花辮，在捋到胸口前。

    她湊到卓斐身邊看了看他手機里粗略寫的備忘錄：因為你照顧我走得慢，我倆現在還剩好多項目沒玩呢，接下來我也不該再慢吞吞的才對。

    周有夢打量了一圈，目光落在整個游樂園最醒目的那個摩天輪上。

    她指了指那個正在緩緩轉動的巨大設施：

    卓斐，我想坐那個，可以吧？

    8

    周有夢坐在摩天輪的小鐵箱內，滿意地看著坐在對面正看著窗外的卓斐。

    她面上掛著向來完美的笑容，看不出她心底里想的東西到底如何，只有恰到好處的一點興奮，眼睛亮亮地朝地面看去，時而轉過頭輕快地跟卓斐搭話。

    她的內心卻甚是輕慢地評估著接下來卓斐會在哪個環節答應自己的告白。

    雖然卓斐看起來不太會拒絕人，但其實意外的不好拿下，如果只是普通地跟他說我喜歡你的話大概會被又溫柔又禮貌地拒絕。

    嗯，看來她要哭一下，周有夢面上微笑著，心底里快速思考，如果看到她的眼淚的話，卓斐大概率就會妥協。

    盡管之前卓斐剛剛被她評價成不會想去特意接近的類型，但周有夢不得不承認他的確莫名其妙地觸到了她心里面的某處，讓她特別特別地想把他牢牢抓住，握在手里。

    之前那些接近她的男生確實不如卓斐溫柔，甚至不會因為她穿著有跟的鞋子而像卓斐那般放慢腳步配合她，哪怕她的鞋跟確實不高，沒有要被遷就的必要。

    周有夢不自覺地有些走神，她不再看窗外，而是看向卓斐。

    她的目光貪婪地，仿佛有實質性一般地黏在卓斐身上，滑過他打在耳骨上的耳釘，再而，可以說是肆意地打量他那雙有點無處安放的大長腿。

    典型的衣架子身材，想來也是，高一就當上了街舞社社長的卓斐肯定常年練舞，之前匆匆一瞥的好身材總算可以被周有夢好好觀察。

    粗條紋的寬大毛衣，鴿灰色的圍巾，從毛衣腰間垂下的裝飾用的棗紅色格子襯衫顯出少年纖瘦有力的腰部。

    緊身的黑色破洞九分褲讓那雙緊繃的長腿看起來相當有荷爾蒙的誘惑力。周有夢直勾勾地盯著他大腿肌撐出來的線條，想著卓斐利落的站姿，忍不住笑笑，慢慢地把目光挪回卓斐的側臉。

    大概是他的視線太灼熱，察覺到了的卓斐看起來有些緊張，他回視時正巧逆著光，一雙貓眼看起來濕漉漉的，瞳色顯得更加淺。

    好想摸一下他。周有夢矜持地抿緊了嘴唇。

    摩天輪緩緩升高。

    在腦海里驗算了不下三個場景模擬，周有夢斟酌了一下，選擇其一，再開口時語氣里帶上些許羞怯的小心翼翼來：卓斐，我能坐到你那邊去嗎？

    升得有點高我有點害怕。

    當然是騙人的，周有夢根本就不恐高。

    你沒事吧？

    老好人卓斐根本不會懷疑周有夢，哪怕他隱約察覺到了好幾次周有夢的危險性。

    他甚至在看到她有些害怕的神情后，感同身受地皺了皺眉，他挪了挪位置以后站起來扶住周有夢的胳膊，幫助她順利地坐了過來。

    不過等周有夢坐下以后，卓斐就沒那么從容了，因為他發現兩個人坐在一起的話就會無可避免的肩膀挨肩膀，大腿貼大腿。

    心滿意足的周有夢把手矜持地放下來，她故意、但表現得像不小心那般碰到了卓斐的大腿。

    卓斐很敏感，周有夢明顯地感覺到他僵住了。

    但是由于性別的原因，他沒有說話：他一定覺得這種事只有女生會吃虧。

    周有夢當然注意到卓斐臉都紅了，手腳也僵硬得不知道放哪里，為了盡量不和她貼到一塊去，身高一八五的高個子反而小心翼翼地想把自己的占地面積一縮再縮，恨不得皺皺巴巴地貼到玻璃窗上。

    周有夢怎么可能體貼地就讓他這樣逃走。

    升到最高點的時候，鐵箱開始了輕微的搖晃。

    其實也就稍稍有一點點不穩，這種程度的窯洞根本不會讓人在座位上晃來晃去，但是周有夢沒有放過這個機會，她假裝沒穩住身體，隨著慣性撲進卓斐懷里。

    她的左手下意識的撐在他的大腿上，右手則是假裝驚魂未定地揪住卓斐胸口衣服的布料。

    在周有夢還沒有反應過來要說對不起的時候，卓斐就動作幅度很大地震了震。

    周有夢這一連串的攻勢殺傷力太大，純情指數略高的卓斐幾乎是那個瞬間就站起來，然后高個子讓他一頭撞到鐵箱的箱頂。

    他沒忍住吃疼地嗚了一聲。

    同樣被嚇一跳的還有周有夢，她從沒在故意引誘男生這件事上出過這種岔子，心下也有點緊張，趕緊扒下卓斐捂住頭的手，檢查了一下他毛絨絨的發頂:你沒事吧？

    沒、沒事。讓女生小心翼翼地摸自己的頭很奇怪，卓斐一邊說一邊抬起頭，卻對上了周有夢的視線。

    心急過去后，他和她此時此刻才發現，彼此之間的距離是那么近。

    卓斐的呼吸吹在臉上，讓她覺得有些癢癢的，那雙表象向來冷淡的貓瞳里此時寫滿了驚訝，他忘記做任何反應，像是被猝不及防的靠近嚇呆的流浪貓。

    糟糕了。

    周有夢覺得心底里響起的這道聲音不僅僅只有自己的，或許在這個瞬間卓斐也有同樣的想法。

    不行

    他所想的糟糕了絕對不是和她一個意思。

    她不能放過這個機會

    周有夢靠得太近，卓斐感覺大腦一下子短路，所有的感官統統罷工，只余下周有夢的呼吸，周有夢身上的香味，她柔軟的手，她那雙輕而易舉就能吸引所有男生的眼。

    這樣子的漂亮女生，和他不是一個世界的漂亮女生，他總是不太明白她在想什么的周有夢。

    卓斐不知為何突然就走神了，而正當他思考著上述的事情的時候，突然感覺到嘴上一片柔軟。

    等等

    嘴上

    一片

    柔軟

    柔軟

    周有夢，在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