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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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是周六,兩人睡了個自然醒,先去了三里屯一家徐真真極力推薦的早午餐點打卡,兩人手挽手逛了會兒街,讓陸頃歡充分感受了一下首都這一年半以來的變化,然后才打車去徐真真的公司。 徐真真簽下的傳媒公司叫勁果傳媒,是這幾年在小視頻的風口上成立的,一開始注資比較充裕,給旗下簽約的人的分成很慷慨,加上挑人眼光又比較好,這一兩年成了網絡紅人營銷這個新興行業里的翹楚。 徐真真扳著指頭給陸頃歡數了數,光是百萬粉絲級別的網紅,公司就簽了四十多個。 茍富貴,勿相忘。陸頃歡聽了,說。 好說好說。嘿嘿嘿。等著小爺我包養你。徐真真嘎嘎笑,惹得開車的大叔通過后視鏡看了她一眼。 長得漂漂亮亮的女孩子怎么笑起來這么放蕩不羈呢。 周六的公司人比平時少許多,辦公室一共四層,布局和大多數的公司一樣,普通職工們坐外面的格子間,中級以上管理層有自己的辦公室,徐真真這樣的簽約博主不需要打卡也沒有工位,但有自己的一間工作室,用來開團隊會議。 有一兩個坐在格子間里的倒霉孩子還在加班,看到徐真真來了都很親熱地叫她真真姐。 徐真真的親和力真的是與生俱來,當初陸頃歡和她是在片場認識的,陸頃歡當時跟著周顏,徐真真當時還只是個助理化妝師,跟著個挺難搞的女二。戲一拍就是三個月,陸頃歡個性比較靦腆,組內認識陸頃歡的人并不多,只知道她是周顏的小助理,整天被他折騰得團團轉。 但認識徐真真的人可就多了,大到導演制片,小到片場管雜物的阿姨,都親親熱熱地叫她一聲真真。 徐真真的工作室在走廊里面一些的位置,左側是墻壁,上面掛著些藝人的照片,右側全是會議室,半透明磨砂玻璃的門,她們趕上一個冬日的大晴天,外面的太陽被這一層玻璃揉碎了,再和煦輕柔地地灑進這個走廊來。 陸頃歡跟著徐真真往里面走,忽然前面拐角處走來兩個人,前面一個穿著西裝,陸頃歡第一眼看著覺得有點眼熟,后面一個人比前一個人還要高一些,穿一件松松垮垮的灰色衛衣,帶了頂黑色的鴨舌帽,只露出緊抿著的嘴唇和下頜線,正低著頭在看手機。 眼前的走廊好像突然變成了漆黑的隧道,而所有的光線都偏心,只籠著面前這個人。 陸頃歡愣了一下,腦子里轟隆炸了一聲是周顏。 北京這么大,藝人多得如過江之鯽,偏偏她陸頃歡流年不利,一回國就偶遇自己從前跟過的藝人,這是什么絕世孽緣... 是裝路人不熟呢?還是大大方方打招呼,相逢一笑泯恩仇呢? 她還沒做選擇,徐真真先出聲了徐真真八百度的近視,又跟周顏沒那么熟,沒認出他,只認出了前面的人。 林老師。她乖巧打招呼。 哦,是小徐呀! 陸頃歡頭頂又緩緩冒出一個問號。 陸頃歡認出來了,這人是圈內非常資深的經紀人林兆,當年就是周顏的經紀公司啟星的王牌經紀人。不過,雖然是同公司,但周顏當年還是小透明一個,輪不到這樣大牌的經紀人去帶,陸頃歡一個跑腿小助理與這樣的業內大咖更是零交集... 連面也沒見過 ... 也許是后來周顏飛升流量之后,簽到林兆旗下了?那林兆又為什么會出現在這種小網紅娛樂公司... 陸頃歡努力低頭降低存在感,數地毯上的方塊。 徐真真跟林兆打過招呼寒暄之后,才發現身后戴帽子的人是周顏,愣了愣,尷尬地說周老師也在。 只見周顏十分心不在焉地跟抬頭,看也沒看她,頭隨便一點,又垂眸繼續玩手機。 徐真真好大一個白眼半天才憋了回去,想起陸傾歡還在身后,說,林總,我先走了,帶朋友去我工作室玩一玩。 哦,什么朋友? 徐真真冷汗。林總今天怎么對她的個人生活產生如此濃厚的興趣。 徐真真剛要開口,只聽身后陸頃歡已經開口得體地道,林老師好,久仰了。我以前也是業內的,不過現在定居國外了。 喔?哪個公司的? 啟星。 巧了,前同事呀。是哪個部門的? 不敢當,我只是當過幾年藝人助理罷了。 她的余光不自覺看向林兆身后的人。周顏正兩手捏著手機打字,聽到這里什么反應也沒有。 徐真真在一旁捏了把汗。林兆像被十萬個為什么附體了,下一句應該就要問是哪個藝人了。賊尷尬。 沒想到對面低著頭的男人先出聲了,林哥,走吧,別浪費時間。 林兆點點頭,視線最后落在對面陸傾歡下垂的睫毛上。 她今天沒怎么化妝,因為怕冷穿了一件米色羽絨服,從頭裹到腳,系了條中規中矩的灰色圍巾。一張臉素凈柔和,確實耐看,但與他帶過的那些容貌萬里挑一的女藝人相比又確實是平淡了太多。 不過她剛剛對著他說話時,眼睛里的那股神態他倒是很喜歡,不卑不亢又很沉靜。畢竟這個圈子里浮躁的眼睛他見得太多了。 徐真真等他們二人拐過角落,才又慫又兇地對著周顏的背影豎了個中指。 浪費時間?他什么意思?拽得跟二五八萬似的。虧我前幾天工作的時候還覺得他比以前有禮貌了,狗屁。 算了算了。陸傾歡跟著她進工作室,有些暈,伸手拍了拍腦袋瓜確定不是做了個夢,轉身問,林兆是? 哦哦哦哦,我是不是沒跟你說,勁果是林兆和他一個發小一起注冊的,他是大股東,只負責砸錢的那種,運營管理主要還是他的發小做。他現在已經是啟星的藝人總監了,估計忙得夠嗆。 有錢就是任性。傳媒公司說辦就辦。 至于周討嫌 你走了之后就是林兆在帶他 雖然人家現在已經自己做工作室了,但是跟林兆和啟星關系一直挺好。畢竟是啟星出去的人,寶貝著呢。 離開b市后陸傾歡幾乎斷了和業內所有人的聯系,也不再知道周顏的近況,大勢藝人合約到期自立門戶是個大趨勢,她并不驚訝。 令她驚訝的是他和前東家前經紀人關系都維持得這么好。她忍不住想象了一下周顏在酒桌上和那些商人觥籌交錯談笑風生的樣子。 嗯,十分違和。 還好,他沒有辜負那么多喜歡他的人對他的期望和愛,在這條花團錦簇的路上走得很穩很好。 陸傾歡有點唏噓又有點如釋重負地想,是她這三年日子過得太重復了,才和一點不清不楚的往事矯情著,人家周顏摸爬滾打又一個三年,不知道經歷了多少亂七八糟的事情,怎么還會再執著于那點所謂的曾經呢。 其實連曾經也算不上。 - 和徐真真在b市玩了三天,一年的最后一天,陸頃歡終于回到了家。 她已經是一年半沒回家,這次能回來過和家人一起過生日和元旦,父母自然是十分高興,陸父還在單位里請了假,專門去高鐵站接人。 吹了蠟燭,酒足飯飽。 飯后她窩在家里的沙發上,陪著陸父陸母有一搭沒一搭聊天。 前一晚和徐真真聊到凌晨三點才睡覺,早晨爬起來到西邊趕高鐵,也不知道是困,還是因為回到故鄉覺得特別放松,她吃完飯就開始昏昏沉沉,睡睡醒醒,電視機里不知道是在放哪個臺的元旦晚會,人聲鼎沸,熱熱鬧鬧。 突然聽陸父說,誒,這不是小顏嘛。他現在可真是紅了啊,到處都能看到他。 陸母嘆息一聲說,這孩子不容易,有孝心,還把他爺爺接到b市療養... 對了,他爺爺去年走了,這事兒你知道嗎?陸母問陸頃歡。 陸頃歡頓了頓,搖搖頭,說:不知道。 我說,現在你們這些年輕人是怎么了,整天就窩在家里抱著個手機。明明還是發小還做過同事,倒是都不聯系了。 陸頃歡沒看電視屏幕,陸父好心地特意把聲音調大了一些... 周顏已經唱完一首快歌了,電視里主持人說,轉戰大熒幕之后就好久沒有聽到我們周顏唱歌了。大家說爽不爽? 臺下的迷妹們聲嘶力竭喊爽! 夠不夠! 不夠! 當年水果臺的選秀節目他原本就是因為唱作能力和這幅好皮相拿下的冠軍。但這幾年轉戰大熒幕之后周顏已經好久沒發過新單曲了,甚至連商演都接的很少。這次接下水果臺的跨年晚會邀請,估計也是賣了制作方一個人情。 陸頃歡沒忍住稍稍坐直了一點看。 周顏今晚穿一件黑色絲綢質地的襯衫,一條碎鉆做成的領帶,加上他出了汗,鎖骨亮閃閃一片。他接過話筒還有些喘,聲音沉又有些嘶啞地說:謝謝大家這些年對我的喜歡,謝謝水果臺邀請我來一起跨年。接下來給大家帶來一首 臺下的粉絲顯然都瘋了。 是他當年的出道成名曲,后來卻一直沒有再表演過。三年前他為期一整年的個唱巡演也一直沒唱這首歌。 工作人員送上了吉他和立式麥克風,全場的光都暗下來,只剩一束柔柔的追光,將他籠著。陸頃歡想到前些天的偶遇,覺得很恍惚。 背景是星星點點的紫色海洋,紫色是他的應援色。終于擁有了大舞臺的他看上去很沉浸,也很孤獨。 風輕輕,云輕輕, 半個月亮把心事悄悄藏起 夏天走得也很輕 你笑著問我永遠怎么定義 ... 這歌兒好聽,還挺像我們那個年代的歌兒,我看現在有些歌手那歌兒吵的我頭疼。陸父正一本正經評論。 ... 爸,你別嘮嘮叨叨,讓我睡會兒。陸頃歡把臉埋在枕頭里,說。 她記起那天還是在練舞房里,當時周顏馬上就要參加水果臺的選秀節目然后正式出道。 陸頃歡聽完特別驚喜,對他說,你初舞臺別唱別人的歌了,唱你自己的歌吧,這首就特別特別好聽。 周顏當時還是個傲嬌又別扭的小屁孩,不禁夸,可疑地紅了臉,還要嘴硬說,哦,我就隨便寫的。 我知道,我知道,你要是再用點心,肯定能寫得出比這更好的。陸頃歡做他的助理小半年,早就摸清楚了他的狗脾氣,此時給他順毛。 我還有幾首,你要不要聽。小朋友果然不經夸,尾巴已經搖了起來,開始在電腦里翻翻找找。 那時候他的觀眾只有她。 那時候他們也真的很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