綿羊
綿羊
晨九點。 晚上吃得好,早晨也餓得快。 葉清添就是在饑腸轆轆中被一股混含著rou味兒的香氣喚醒。 很香。 像是山藥rou粥。 原本那一點點在家都不能赤身果體遛鳥的遺憾和別扭終于在食物面前低頭。 他隨意套了件短袖,扯了扯睡了一晚而有點勒襠的褲衩,就踩著拖鞋往廚房走。 干飯人,干飯最重要! 葉清添打著哈欠進來的時候,蔣綿綿正低著頭搗鼓著什么。 棉質的睡衣,寬的很,罩在她身上,空空蕩蕩,像是一具骨架子。 怎么能瘦成這樣? 她在家沒吃的了? 他又低頭,正好她手機熄了屏。 劉海屏。 水果機。 大幾千的東西。 剛剛的同情消失殆盡。 葉清添輕哂,瞧不出來,這個看上去挺老實的小綿羊還挺虛榮。 虧他昨晚還覺得人家嬌滴滴一小姑娘給自己做保姆,他還有點內疚。 不過,虛榮好,虛榮的人他用起來沒負擔。 那一聲輕笑一下子驚醒了正低頭查東西的蔣綿綿,她回過頭,看見眼底意味不明的葉清添。 狹長的眼睛瞇著,流轉著帶著審視的光。 那眼神她很熟悉,是一種譏諷,是一種上等人對下等人的天然優越感的流露。 心像針扎一樣,密密麻麻的疼。 果然,這世上哪里有那么多的公平。 蔣綿綿迅速平復心情,抿了抿唇,一臉恭順,早上好。 嗯。 葉清添把她的反應盡收眼底,只是淡漠的點了點頭,全無昨日的友好。 他掃了一眼灶臺,rou粥還在咕嚕嚕冒著熱氣,鍋的邊緣還糊起了厚厚一圈粥油。 香的要命。 料理臺上還擺了幾碟小菜。樣式多且精致。 一看就是用了心的。 拿了錢做事就是認真。 葉清添滿意地點了點頭,封建大老爺架子上身,沉聲道,端上來吧。 那個蔣綿綿軟著聲音,羞窘地看著葉清添,看他望向自己,終于狠下心,您可以教教我怎么用這個嗎? 葉清添順著那只枯柴一樣的細胳膊望過去,是微波爐,又把眼神放回蔣綿綿求知若渴的小模樣上。 她說。 我不會用這種。 她家里沒這些東西,葉清添家里好多電器的使用說明都是她現在網上查的,偏偏沒有這臺微波爐的。 它不像學校里常用的那種,解凍、熱牛奶、煮粥每一樣功能都有自己的標簽,偏偏這一臺就只有兩個旋鈕。 不清楚它的用處,她不敢亂碰。 葉奶奶說,讓我早上一定要看著您喝杯牛奶。我想給再給您熱熱。 再熱熱? 你幾點起的? 蔣綿綿抬頭,又是那副人畜無害又誠懇的樣子,六點半。 六點半! 也就是說她最遲七點半就做好了一切,然后又在反復熱飯中等著他起來。 她可真敬業! 葉清添心上沒來由竄起一股邪氣,兇巴巴喊出來,以后不用這么早。 他又嫌棄地看著那幾樣小菜,小菜也別整這么花里胡哨的,就去樓下買點油條什么的就行。 說完話,也不看蔣綿綿是不是委屈,長臂一伸,越過她孱弱的小身板就開始擰著旋鈕。 聲音帶著他自己也沒意識到的耐心, 左邊這個是時間按鈕,向右是加時間。右邊這個是菜譜,你到時候下個APP,直接在手機上cao作 沉沉的聲音,帶著細小的電花,在她頭頂炸開。 很麻。 少年特有的荷爾蒙隔著兩層薄薄的布料三百六十度無死角地罩住她。 蔣綿綿突然覺得腦子昏沉沉的,自己半邊身子都快軟了。 這邊蔣綿綿不自在,那邊的葉清添也不好過。 他家教嚴,只是眼睛開過葷,身邊又是一群吆五喝六的青豆子,母胎單身到現在。細算下來,他居然沒什么關系親密的異性好友。 他低下頭,她身上的味道準確無誤地鉆進鼻孔。 很好聞。 像是曬干了的麥稈混合著捏碎了的青草味,豐收和新生微妙地混合在一起。 這種組合很奇妙。 知道了嗎? 知道了,謝謝主人。 空氣一下子凝滯起來,隨著微波爐的運作,帶著種隔著屏幕就能讓人腳趾摳出三室一廳的尷尬。 葉清添整個人都燒了起來。 她聲音有些沙啞,帶著點疲憊,很有事后的味道。 就是那種稚嫩的撩人。 勾引? 他也不是沒看過島國愛情動作片,教室里的晨間愛、搜查官被捕后.AVI藏在他硬盤最深處,里面一聲聲主任喊得他都渾身梆硬 但是他也確實沒想過會在現實生活里被人這樣叫。 夢想照進現實? 這兩個字輕飄飄地就喚醒男人征服的原始本能,爽的人每個毛孔都在嚎叫。 叮 牛奶熱好了。 牛奶? 黃色廢料又開始不受控制地往腦子里鉆,葉清添不由往下看,她還貼著自己,寬松的裙子懂事地在胸前起了波瀾。 不至于波瀾壯闊,但也不是完全沒有。 他昨晚看走眼了。 cao! 葉清添打了個激靈,覺得自己簡直下流,僵硬著身子遠離蔣綿綿,一臉正經地開口, 女孩子要矜持。 蔣綿綿早在喊出那兩個字的時候就羞紅了臉,她確實是想討好葉清添,所以昨夜又認認真真的研究了某個論壇上關于主顧關系的攻略。 她又不是完全不知事,這個原本是中性詞的稱謂早就隨著社會進步而沾染上了曖昧的味道。 剛剛他就有點瞧不上自己,現在豈不是更看不起自己? 她都成什么了? 蔣綿綿又羞又惱,面色紅的能滴出血來,對不起,我 她說話很急,因為惱怒,反而結巴起來,帶著點哭腔。 可憐的要死。 本來就不梆硬的心臟,一下子就軟下來。 葉清添咳了一聲,別胡思亂想,準備吃飯。 想了想,他又補了一句,以后喊我名字就好。 嗯嗯。 蔣綿綿低著頭,小腦袋胡亂地點著,也看不清表情,只是慌里慌張地往外端盤子。 這么一打岔,葉清添剛才對蔣綿綿微妙的復雜心態也消失得一干二凈。 他也沒了剛才那副理所當然的老爺姿態,端起鍋準備往外走。 第六感是種很奇妙的東西,平時不會多看的東西,但凡多搭理一下,它就會給你驚喜。 只是,垃圾桶里的那一堆對葉清添而言實在不算驚喜。 黑乎乎一片,裹著泥,帶著黏液。 葉清添眉間微蹙,那是山藥皮。 不是刀削蘋果的那種削法,而是用刀靠著,一點點刮下來 何必這么節約? 這種手法,費時還容易傷到手。 葉清添盯著那一團愣了神,正準備收回視線,又看清垃圾桶里一根光禿禿的米色物體。 如果他眼睛沒瞎的話,那應該是昨晚的雞腿。 他記得那只雞腿當時是在他碗里的。 她吃了。 從小衣食無憂的少年再一次被貧窮遛得傻了眼,暈的彎成了六神蚊香。 他知道蔣綿綿家里應該很窮,但是窮到必須要節約到這種程度 他也說不清心頭什么感覺,就像是喝了一口蘋果醋,從嗓子眼兒酸到心底。 難受得很。 他又想起小姑娘手上的那些傷痕,算了,虛榮就虛榮吧。 哪個小姑娘不喜歡漂亮的東西,她靠自己的勞動掙來的錢,買什么都是應該的。 一頓豐盛的早餐吃的葉清添味同嚼蠟。 餐桌上的氣氛令人窒息,葉清添幾次想開口跟蔣綿綿說聲抱歉,但是看她埋頭喝粥的樣子,他又心底打鼓。 連謝謝的話也說不出口。 葉清添喝完粥,也不蹺二郎腿,兩只手規規矩矩地放在腿上,像是一只金毛,乖巧地等著蔣綿綿吃完。 桌上就兩個人,自己被人看著,怎么都能夠有所感。 蔣綿綿越發的不自在,粥咽得也更慢。不知道自己是要拖到葉清添自己回屋還是自己快刀斬亂麻了了現在的尷尬。 葉清添一言不發,眼底散著碎光,明明滅滅,無言地表示著他現在的好心情。 小姑娘吃相好,慢吞吞的樣子,讓他想到農場里在溪邊飲水的小羊,噸噸噸的樣子,軟糯又無害。 可愛極了。 而且,她既然瘦,那雙手也是瘦得恰到好處,纖細如蔥,不算太白,但也像是要和瓷碗融為一體。 極具美感。 葉清添覺得,蔣綿綿除了虛榮了些,渾身都是優點。 粥熬的很好。 應該的。 葉清添覺得自己被堵了個正著,腦中溝回一抖,計上心頭,我今天要出去,晚上不回來吃飯。你自己玩兒? 他不在她面前亂晃,她應該能自在些。 時間能撫平一切傷口。自然也能撫平他跟她之間的風波。 好。 飯桌上又恢復剛才的平靜,但是氣氛明顯緩和了很多。 那個 葉清添坐正了身子,看著小綿羊粉嫩嫩的小嘴囁嚅了兩下,羊蹄子捧著碗,緊張巴巴的,可愛的很。 小羊說,我可以看看你書房的書嗎? 當然! 決定了,今晚吃烤羊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