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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一個職業作家,陳周的業余愛好是寫八股文。 不用動太多腦子,確定選題角度,多上幾次檔案館、翻閱一定數量的資料就能搞定,最近幾年里,保持著在各大學術期刊上令人發指的發文量。 但是最近一個月,陳周都睡不好覺。 起因是大哥陳則晸把她叫過去,正兒八經地把撰寫祖父人物傳記的任務交給了她。 祖父是從革命年代中踏著鮮血走過來的元勛,為他立傳算是家族頭等重要的大事,如果不是大哥陳則晸堅持,是不可能讓她這個剛畢業沒多久的黃毛丫頭負責撰寫初稿的。 硬著頭皮開動了不過五分之一,陳周遇到了瓶頸。 表征為失眠掉頭發皮膚變差。 淦。 除此之外,還開始頻繁夢到她那個不曉得有多久沒見的初戀。 明明記憶里那個人的面容都已經模糊了,夢到他的時候卻還是百分之兩百地確定那就是李承澤。 夢的內容還是些難以啟齒的黃色廢料。 凌晨一點,陳周躺在床上精神抖擻,睜眼看著房頂的白色石灰,腦子一片空白。 手機響了兩聲,拿起來一看,是陸一一發給她的一個文件包,命名為六月學習包。 陸一一跟陳周是一個大院里長大的,翻墻爬樹、泡吧蹦迪什么都干,就是不喜歡學習。 她顫顫巍巍發消息過去:一一,你不會給我發了個病毒吧? 陸一一迅速回復了一個翻白眼的表情包:病毒根本就過不了你大哥變態的內部審核墻好吧? 她愣了一會,陸一一已經打電話過來了。 上床躺著沒?我給你買的助眠小夜燈沒有打開嗎?怎么還是失眠? 一接通,對方就劈頭蓋臉問下來。 陳周嘆氣:開著哪,我都在床上干躺一個小時了,睡不著。 一一你呢?都這個時候了還不回家,不怕挨你爸的鐵拳???手機那頭的音響震得她太陽xue突突地跳。 那頭傳來咔噠的關門聲,炸裂的音效被隔離開來。 我爸這幾個月不是去外地視察去了嘛,沒人管我。陸一一悠閑地點了支煙,興致盎然又十分認真地對著手機吐了口煙。 呼 這一口煙吐得委實綿長了些,交織著呼吸的聲音透過手機傳出來,鼓噪著耳蝸,陳周竟有絲絲酥麻的感覺從后腰升起。 怎么樣怎么樣!剛剛有沒有很舒服的感覺! 陳周羞恥得腳趾抓地。 哎呀別害羞嘛。一一了然:剛才你二哥身邊那個小meimei跟我說聽ASMR有助于睡眠,我就讓她整理了一些,你聽聽看嘛。 二哥身邊的小meimei一向換得勤快,她深居紅墻,哪里知道是哪個meimei這么貼心。 陳周嘆氣:一一,我會努力睡著的,你告訴我二哥,大哥這幾天回京了,早點回家,別讓他發現了。 二哥陳則昭已經快三十歲了,長兄如父,在大哥面前還是慫得跟十五六歲的小毛孩一樣。 大哥的權威就是在二哥一次次的作死中樹立起來的。 但父親母親過世后,他已經鮮少作天作地了。 上一次作到大哥把他吊起來打,是陳周十八歲的那個暑假。 那時陳則昭和李承澤啟動了一個創業項目,兩個大學還沒上完的公子哥合作創業,大家都當在看笑話,偏就他們倆格外上心,李承澤更是有事沒事就往陳家別墅跑。 陳周那時剛高考完,大哥不再約束她,她便覷著機會就跟同學一起出去玩,倒也沒什么打照面的機會。 只是一見就再也不能忘罷了。 那天晚上大哥不在家,陳則昭拉著李承澤喝酒,陳周回家時,客廳里橫七豎八倒了不知道多少個酒瓶子。 陳則昭光著膀子大刺刺橫在沙發上,另一個陌生男人好一點,黑色襯衫的扣子還扣著幾顆,臂膀處的紋身隱隱約約露出一點,從背面看是標準的寬肩窄腰。 少女稚嫩的指尖拽著自己的背包帶子,站在門口有些惶然無措。 李承澤酒量好過沙發上醉成一堆爛泥的陳則昭,很快察覺到身后有人,皺著眉轉過身來。 年少時不能遇見太驚艷的人。 陳周連呼吸都斂起來,直勾勾地盯著眼前的男人看。 那個時候她還小,不知道什么叫性張力,只覺得眼前的男人一舉一動都在勾引她。 五官好看,眼神攝人心魄,舉手投足間的慵懶偏偏又貴氣十足,哪怕是胸膛上露出來的一截紋身,也一點不可怕,反而讓她想要扒掉他的襯衣一覽全貌。 男人瞇著眼從頭到尾端詳了她一番,探究道:你是則昭的meimei? 那個被陳家大公子捂得嚴嚴實實的小小姐。 小姑娘被他猶如實物的眼神看得腿軟,訥訥點頭,素來健談的人一時間竟無話可講。 我是你二哥的同學,李承澤。像是洞悉了她的羞窘,李承澤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戲謔笑意。 剛才室外高溫炙烤出來的一層薄汗已然冰冰涼涼粘在后背,陳周點頭,乖乖巧巧地問好:承澤哥哥晚上好,我叫陳周。 我二哥他還起得來嗎?陳周把目光轉到沙發上醉成一坨的陳則昭,如實陳述道:大哥現在已經在飛機上了,最遲明天早上就能到家,他這樣會挨打的。 小姑娘汗濕的后背已經沁出了點點痕跡,彎腰去戳她二哥的時候胸脯一顫一顫的,背后的內衣形狀已經展露無遺。 李承澤悠悠看了一眼,小姑娘就轉過身來沖他笑,說:承澤哥哥,你能幫我把二哥扶到房間去嗎?他太重了呀。 她笑得坦蕩又毫無戒備,輕易叫他看破她這番請求里面包含著其他的成分卻并不反感,只想順著她去。 陳周臉上仿佛就磊落地寫著:你幫幫我嘛,我們還能有點其他的故事呀。 陳則昭當然不會讓陳周跟李承澤扯上關系,她問他要了好幾次微信也沒有給,她冷著臉威脅說要跟大哥去告他的狀,他竟然也硬氣地沒低頭。 李承澤是怎么樣的人,他清楚得很,做兄弟,很合適,做妹夫,遲早讓大哥給槍斃了。 被李承澤玩過的女人,沒有哪個收場時不是失魂落魄,還有好些從此一蹶不振的,他的meimei這么可愛,才剛剛成年,可不能讓這個浪子給忽悠瘸了。 陳周看出來二哥的決心,索性另辟蹊徑,轉頭找上了陸一一。 陸一一愛玩,廣交朋友,沒兩下就問到了,陳周高興得抱著她親了一口。 陸一一口嫌體直:咦額,別把jiejie我的妝弄花了??此劬镏泵靶切堑哪?,到底不放心:周周呀,李承澤可不是什么好人,玩玩可以,千萬別動真情實意,大學里還有好多帥氣小哥哥等你收割呢,記住沒,嗯? 如今這個微信號就安安靜靜躺在聯系人列表里面,那么多年沒有聯系,陳周也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被拉黑,看著發了會呆,沒想明白為什么還能夢到李承澤這號人,冥思不得果,索性丟了手機閉上眼睛,不多時竟然入睡了。 陸一一發過來的足足1個G的文件包在后臺接收成功,手機閃了一下指示燈,便同主人一起沉寂下去。 晚安。 那天晚上,李承澤就靠在門框上,神色頹廢又迷人,看著她忙上忙下安置好她哥,最后臨走前深深看了她一眼,喉結上下滾動,聲音低啞,晦澀又曖昧地跟她說: 小姑娘,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