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夢
春夢
16 臣航,明天見。 羅卓薇這么說道,回過頭靜靜地看了我一眼。 來自車水馬龍的光線不夠明亮,隱隱約約地照在她的臉上,她的容貌在昏暗中顯得格外青澀,輕易地誘發出一種奇妙的讓人心跳加速的感覺。 她的眼睛里有種我未曾見過的情緒在掙扎,猶豫著要不要流露出來。 我一怔。 不舍。 是不舍。 緊接著涌現在腦海里的想法是巨大的茫然,和無措。 不舍什么? 但是有一個在腦海更深處的聲音出現了,它勸誘著我:你明白的。 毫無疑問地,她在不舍什么,你一定明白。 這種自滿的、甚至是邪惡的意識輕易地支配了我,身體比那剛剛形成的想法行動得要快太多。 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我已經拉住了她,緊緊扣住她那在我看來過分纖細,甚至顯得脆弱易折的手腕:你要走嗎? 羅卓薇動作幅度很小地搖了搖頭,聲音幾乎微不可聞:不走了。 有什么在那個瞬間毫不猶豫地泛濫成災。 這惱人的街道,馬路上熙熙攘攘的吵鬧聲,不停變換紅綠色的信號燈,公交站牌,連同那輛她本該搭乘的公交車都不應該存在于這個片刻的時間里。 于是它們都匪夷所思又理所當然的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熟悉的玄關,被粗暴關上的門,以及被我抵在我與門之間的羅卓薇。 她的體溫從貼合的身體處傳來,情不自禁的微弱掙扎讓躁動的血液沸騰,把岌岌可危的理智點燃。 光是親吻怎么可能足夠? 她在車站前不舍的眼神是應該被譴責的導線,通過視線相接讓電流噼里啪啦地在體內流竄,把原本埋藏在克制和矜持外表下的、不堪的青春期高中男生的妄想統統挖掘。 第一次的初吻本應該是笨拙的,試探的,卻又溫柔的。 但此時此刻正在進行的無疑是超過以上閾值的吻,它投入、熱情、放肆,甚至是有點失控的粗暴,讓舌尖都變得微微發麻。 原本只是握住她的肩膀,不讓她掙扎過頭的手也迷失在這種堪稱迷離的熱度之中,手指順著她無法自控在顫抖的背下滑,劃過她微陷的脊椎,最后停在被襯衫和裙子束縛住的腰間。 另一只手則是趁著放她呼吸的空隙,抬手幫她拭去唇角那濕潤的,不知道是誰的唾液。 已經上吊自殺的理智僅剩屈指可數的可憐一點:讓自己的放在她腰間的手,不要伸進她的襯衫下擺。 臣臣航 羅卓薇的手沒什么力氣地抓在我的手臂上,手指彎起,被她的指甲稍陷進皮膚的刺痛卻讓我心里的某種想法可恥地更加沸騰。 這種氣氛下,連詢問都要是以額相抵,我甚至能夠聽出來聲線已經不復原本的清澈:你還好嗎? 她腿軟到幾乎是快要坐在我卡進她裙擺之間的左膝上。 但是我聽到她說:繼續。 17 臣航,臣航? 我有些茫然地從交疊的胳膊里抬起臉來,伴隨而來的是背部酸澀的脹痛感。 剛才,我睡著了嗎? 耳邊同學課間的嬉鬧聲逐漸變得清晰可聞,眼前是抱著作業本的羅卓薇,她像是忍俊不禁那般,與我相接的目光里有著笑意:你英語作業忘交了。 她清純端正的面龐和夢中那個臉上布滿紅暈,顰著眉小幅度呼吸,連嘴角都在泛紅的她完全不同。 不、不好意思。腦內鬼使神差地進行著這種邪惡的對比,我差點分不清這是夢境還是現實,所幸常年養成的條件反射讓我的動作行為都看起來一切正常。 我抽出被數學書壓著的作業本遞給她:給。 然后從座位上起身,步伐飛快幾乎是逃一般地沖進了廁所。 我是什么禽獸不如的東西嗎請問? 我雙手撐在洗手臺上,看向鏡子,簡直要被鏡中自己泛紅的眼角,還有被廉恥感燒得發亮的眼神嚇了一跳。 對自身的厭惡和惡心也差點在這個瞬間達到了這短暫十七歲的人生的巔峰。 做夢夢到同班同學,還對她做了很多難以啟齒過分到極致的事。 最過分的莫過于生理反應,我從那個欲色過濃的夢中清醒過來的理智還在進行深刻檢討,身體卻可惡地把大腦背叛得徹底,精神得完全難以忽視,甚至到了讓人感到火大的地步。 我真是想一頭撞死算了 我無比自責地用冷水反復洗了三把臉,然后把自己鎖進單間,靠著門愧疚無比地等著這陣沖動過去。 最要命的是感覺神經一直在被一種源源不斷的熱度煮著,像是被放進溫水的青蛙那般,焦躁而無可奈何 怎么這么不爭氣啊就不能冷靜一點嗎?? 我恨恨地磨了一下牙,伸手搭在后頸想要活動一下酸痛的脖子,卻被手心感受到的溫度燙到。 不是,正常來說好像也不至于興奮到渾身熱成這樣吧? 這么一想,好像有點頭暈的感覺,呼吸也是guntang的 我深呼吸了一口氣,郁悶地思考著自己要在這該死的單間里等多久,然后等到情緒平復下來以后的我翹課直接去了校醫室。 測溫計毫無感情地顯示:37.8。 有點發燒。校醫看了看測溫計上的數字,坐回桌前取出抽屜里的請假條,往請假理由上填寫病例,最近秋季很多人感冒,為了防止學生之間的相互傳染,就不能留你在醫務室打點滴了。 我接過假條放進外套的口袋里:沒關系。 我看著假條上的病例,確診的字樣倒是讓我越來越真切地感受到了這種病因引起的熱度,再加上實在是不愿意再返回一趟教室,從醫務室出來后,我把請假條拿給班主任,隨即便出了校門,直接打車去了醫院。 車窗倒映著快速略過的街景,順帶映出我撐在窗側的半張臉,我有些頭疼地閉了閉眼,為這場突如其來的發燒感到無比內疚和羞恥。 因為我明白這大概并不是普通的流感。 只是生理熱。 18 前座空落落的。 從臣航從教室出去以后,直到將近放學,羅卓薇也沒有見到臣航回來。 實際上,時間也就大概過去了三節課罷了。但是一旦意識到視線中少去了上課時為了照顧她看清黑板而故意貓著背的背影,羅卓薇就感到一陣無可避免的不習慣,以及小小一點的失落。 她抬起頭,看向正在激情講解數學題的班主任,班主任察覺到她的目光,立刻熱情地把這位值得托付的好學生點起來,讓她上黑板寫題。 羅卓薇順從地上前,拿起粉筆流暢地寫下解題過程。 她面上看不出太多的情緒,心思卻已經微妙地離家出走:從那班主任對臣航的空座位如同視而不見的態度,臣航應該不是翹課了。 是生病了嗎? 她想起他被她叫醒以后,那個濕漉漉又有點茫然的眼神。 羅卓薇輕輕地放下粉筆,垂下眼。 原來他泛紅的眼角和像是被水泡過的目光都是生病的預兆,可她當時正滿心沉浸在這種仿佛親昵無間的距離和氛圍之中,她甚至為觀察到了他左眼眼下有一顆小小的淚痣而感到一陣悸動。 為什么沒能第一時間就看出來呢? 她有些后悔地想著:如果當時多問一句就好了。 放學前,班長抱著一疊作業卷放到講臺,數好份數以后一列一列地分發下傳。 臣航請假了吧?班長和羅卓薇的關系還算不錯,所以在把卷子遞給她以后順嘴和她聊了幾句,這套卷子還蠻重要的,明天班主任還說了要重點講解。 羅卓薇的目光下意識地就落在臣航的桌子上。 班長也不在意羅卓薇有沒有回答,她繼續說道:應該讓他的朋友幫他帶一下的。 不過知道他住哪里的大概只有那個林昊淵吧?大概是想到了七班那個大帥哥的臉,班長的目光突然有點閃爍,她有些局促地笑了笑趕緊岔開話題,可惜那種人不是所有人都能聯系得上的。 羅卓薇幫忙分發卷子的手突然頓住了。 抱歉,我突然想起來有點事情 羅卓薇匆匆地抓起自己提前收拾好了的書包,跟班長點點頭以后順手拿上了放在臣航桌子上的套卷,不顧班長在身后有點錯愕地叫她名字的呼喚聲,快步走向七班。 她知道自己現在的做法其實是不正確的,是唐突甚至是冒然的,但是她突然想去賭這一把。 而這個幾乎是用掉了她所有矜持和勇氣的決定最終的走向會是如何,取決于林昊淵。 大概是上天的眷顧,她來到七班的門前時,正好看到林昊淵和一個女生在班門口的走廊前談笑。 她站定,隔了一段禮貌的距離,看了一眼幾乎快要靠進林昊淵懷里的那個女生,隨即移開目光,看向她要找的那個人:林昊淵。 嗨。林昊淵對于羅卓薇的行為似乎沒有感到意外,仿佛她并不是那個上周還對他不假辭色,甚至連回應他的招呼也只有冷淡點頭的女生。 他只是露出一如既往的帶點玩世不恭的笑來:真是不容易,我終于進入我們高嶺之花的法眼里了? 他是故意的。 幾乎是在看到林昊淵的笑容的瞬間,羅卓薇就意識到了自己接下來大概會被毫不留情地羞.辱一番。 于是她也笑了一下,是完全只剩下社交性質的禮貌笑容,甚至那雙漂亮的眼睛都沒有怎么彎起:我來是要把這個給你。 她把那份所謂重要的作業卷遞到林昊淵面前,直視他的眼睛:老師叮囑過明天上課一定要講,所以勞煩你帶給臣航。 羅卓薇面上仍然是那副高嶺之花特有的冷淡,她漂亮過頭的容貌讓她嚴肅的時候看起來十分凜然,有不可侵犯的美感。 哪有讓生病的學生做卷子的道理羅卓薇的說辭讓林昊淵玩味地嘖了一聲,他盯著她,那雙迷倒了幾乎全南中女生的桃花眼里的算計都快要滿到溢出。 不過,我當然很樂意為你效勞。 但他出乎羅卓薇意料地朝她也伸出了手,作出要接過卷子的姿態。 羅卓薇看著他的舉動,心底里不是滋味地松了一口氣,感到一絲松懈的遺憾。 然后她眼睜睜地看著林昊淵伸出的手只是為了勾住那個差點被他倆忽視的女生的肩膀,把那個一瞬間臉紅得不知所措的女生牢牢地拉到自己懷里:但是。 如你所見,我現在脫不開身。他滿意地看著羅卓薇愣住的神情,臉部紅心不跳地開始睜眼說瞎話的本事一流,這個女生完全抓著我不放,我可沒辦法放學后要去找臣航。 這個男的! 饒是面對無理的男生早就能做到心如止水的羅卓薇,看到林昊淵這幅樣子也差點沒控制住胸口里涌上來的窩火,她皺了皺眉欲轉身離開,不打算再和林昊淵糾纏。 這就要走了嗎? 我覺得你還是接著和我多聊幾句會比較好哦。料到她會如此反應的林昊淵笑起來像一只偷到了腥的貓,對著她的背影故意揚起聲音道,我原本還想欠我們的高嶺之花一個人情,勞煩她幫我把這份卷子送到臣航住的公寓。 羅卓薇冷淡地回過頭看向林昊淵。 沒想到會被看穿了。 短暫的回想結束,羅卓薇靜靜站在漆黑的門前,稍退一步看了看門上的號碼:513。 她小小地深呼吸一下后,抬起手,按下了門鈴。另一只手上握著的手機屏幕還在常亮的狀態。 【7班林昊淵:南約二路四十八號公寓群E棟513,臣航的地址】 【7班林昊淵:他一個人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