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試閱,3481)
大雪(試閱,3481)
架空歷史,請勿考據。 人名、地名皆與現實無關。 順敘,從女主出生時講起,慢熱。 注意:本文中出現的宦官指皇帝近侍,不是閹人。 大常國祚綿延四百余載。 太祖誕命應期,龍飛燕代,累世重光,載隆帝緒。 至世宗時,大常鼎盛,九夷來朝;至肅宗時,西疆乍亂,天子掛帥,終平戰事。 及本朝,天下多難,禮崩樂壞。 后世曰:朝無恤政之臣,野多怨酷之士,致使妖悖四起,內外競侵。 - 隆冬,郊外。 鄭多兒是茶鋪的伙計。 茶鋪建在益城城郊,往來路人進出皇都,免不了人渴馬倦,大多來茶鋪喝碗熱茶歇腳。 早些年太平些,往來的多是本國商賈;而今一些綠眼睛的蠻子竟也大搖大擺來討茶喝。 鄭多兒頗瞧不起蠻子,可茶鋪的主事囑咐過:如今大常不比往年。盡管客人雜了些,眼色卻要比先前靈光;否則稍不注意打個前失,便許鬧出些兩邦的瓜葛來。 不過人雜,趣聞也就靈通些。 今日外頭剛飄起零星雪花,一穿玄色綢舊裰、戴氈帽的中年男子就掀簾子進了鋪子來,此人黑瘦面皮,腳下一雙舊大紅綢鞋,也不作聲,直往窗邊座子上走。走到座子近前,臉上才帶出些笑模樣來,跟座上的人擎禮道:老友久違,可有些日子沒見了。 座子上是個身材肥碩的胖子,見男子一來也忙笑道:哪里的事伙計!添酒來,再切些羊rou。 黑瘦漢子謝了擾,方落座來,與白面胖子切切查查講道:此番且要勞煩老友。 那白面胖子聲氣卻細高,大聲笑道:德發兄哪里的話?左不說您貴是給天子貴妃瞧過病的,即便是落了魄,也盡管找俺便是! 黑瘦漢子忙擺手,四周瞧了一圈,又壓聲兒道:哪里是甚么貴妃,不過是冷宮里頭快要咽氣的棄妃罷了。 白面胖子收了些笑,此時鄭多兒正端了整盤羊rou上來。胖子瞧一眼羊rou,搓了搓手道:此話怎講?仁兄去年不是說著:昔日落魄時,恰碰見一心善小姐施舍些吃食,如今卻做了貴妃,知曉您醫術高明,便邀進宮去以藥養胎么? 張德發也不動那羊rou,只哎聲道:說來話長,老友可是知曉:伴君如伴虎。那位貴妃當時得寵,現下卻已被打入冷宮多時。如今誕下個皇子來,在下也便吃夠了皇糧,因此離了皇宮來。只是一時無甚的去處,才給老友投了信。 白面胖子咋舌,思忖著點點頭,終皮笑rou不笑道:德發兄這是甚么話,既已吃過皇糧,將替妃子治病的名號打出去,還怕沒飯吃不成? 張德發卻似乎有千難萬難之處,只道:使不得、使不得。 鄭多兒瞧著兩人一言一語,大抵將話聽明白了:天子那棄妃如今誕下個皇子,不過母子倆皆不受寵;大約是妃子的錢連御醫都請不起了,干脆自尋了江湖醫生。 外頭的雪越飄越大,西疆商人的鈴鐺遠遠叮叮響著。 鄭多兒將酒煨在爐上,心下不禁想著:這位小皇子著實可憐,生下來便在冷宮里,長大怕是連壺熱酒都嘗不上的。 如是想著便沉沉睡去,醒來時,苦命皇子的感慨也就早已拋到腦后去,皇室那些秘聞是比不得手上雜活兒的。 如此過了幾年,直到又有客人提起四皇子如何將三皇子陰傷了,鄭多兒才憶起這位苦命皇子來。 此時又是隆冬,鄭多兒瞧一眼窗外的雪,下得可是熱鬧。 - 皇宮內。 雪下得兇,鋪天蓋地銀漣漣的。 大宦官陳思躬身拜進儀鸞殿去,伏地道:陛下三思,外頭風雪大,四殿下可在外頭凍了大半個時辰,若是皇孫凍出個好歹,臣下可無顏面見九泉下的肅宗??! 天子正與皇后守著太子,聞聲皺眉道:若是父皇瞧見皇孫有這般的陰險心思,愛卿才真叫個無顏! 皇后替太子拭一拭額上薄汗,才道:缺母教養,免不齊長歪了些。罰也點到即止,畢竟是陛下的血脈。 天子見皇后如此,便也略一擺手,意思是罰夠了。 陳思這才道一聲臣遵旨,慢慢躬身退下去。 宮女們垂手肅立,儀鸞殿里頭一時沒什么聲音。 慢慢地,才聽得皇后問一聲:阿虔,可是醒了? 太子姜虔慢慢地睜開眼,天子問道:可有哪處仍不舒坦么?御醫都在外頭候著。 太子眨了眨眼,慢慢坐起身,回道:回父皇母后,兒臣無何不適,許是一時受驚了。朝殿里看了看,又問:四弟呢?可受傷了沒有? 天子嘆口氣,道:你四弟陰險心思太重!孤如今只剩你與老四兩位皇子,到底是盼著和睦,怎奈不過幼學便陰邪至此。 太子問道:四弟犯了何事? 皇后只憂心皇子,道:還問,如此寒冬臘月的,作甚么非到太湖去玩耍?且不說老四的身份本就該避諱些;如今兩個一齊瞞著宮人去,偏偏你出了事,怎能不叫人多想呢。 太子訝道:是兒臣分了神,因此跌進冰窟去,與四弟何干? 天子已然不耐煩,道:罷了!你四弟也挨夠了訓,如今已好好地回殿去。你且歇息,孤改日再來。 說罷站起身來,起駕回宣和殿去,宮人們撲梭梭跪了一地。 儀鸞殿僅剩母子兩人,皇后嘆道:我兒!你太心善些,太子當有些防人之心,否則日后要吃足苦頭的。 太子年紀剛過舞夕,卻已養成剛直不阿之態,肅然道:是便是,不是便不是;兒臣謹遵祖上教誨罷了。 皇后搖頭嘆息,囑咐宮侍傳膳自是不提。 姜攸被陳思攙著,終回了冷宮門前。 陳思是伺候過先帝的老宦官,對皇子們是個頂個地疼,只道:四殿下,恕老臣只得止步于此了。那腿必是凍傷,老臣明日且傳御醫來替殿下瞧瞧,夜里可記著保暖些。 姜攸忍著膝上酸麻,點頭道:陳總事辛苦。 陳思曉得這四殿下年紀雖小,卻有著一身傲骨,是不情愿叫人瞧見狼狽之態的;因此只得先行告退,回宣和殿復命去了。 姜攸待陳思走遠,才慢慢呼出一口氣,此時雙腿已毫無知覺,只得扶著墻慢慢挪回屋里去。 冷宮各殿的木門大多久未修繕,門上朱色已褪,斑駁不已;開門邁進去,屋內并不比外頭暖。 令妃聽得有人推門,咳道:是四殿下回來了么? 姜攸應著:是我。屋里這樣冷,姨娘怎不叫他們添些爐火來。 令妃又咳幾聲,嘆道:統共就這些銀兩,這些年又見多了他們臉色,免不得克扣些。 姜攸皺眉道:姨娘身子要緊,我去同他們說。 令妃還不待阻攔,四皇子便已走出門去了。 撥給服侍令妃的宮侍只有兩個,此時正在偏殿里撥爐火。 一個大大地咳嗽兩聲,皺眉道:這炭火也忒嗆人,好歹還是個妃,怎就只得這品類的炭來? 另一個也沒好氣道:有的暖就閉嘴罷,這些年伺候這么個病癆子,又帶上個拖油瓶,凡是好處都撈不著,還白白叫其他宮人恥笑,好不體面! 兩人正說著,便見門吱呀一開,四皇子肅著臉立在門口。 兩個人互相使了個臉色,不情不愿給四殿下敷衍擎了禮,便聽四殿下問道:炭火早該送到殿里去,怎的還不開上爐火? 宮女道:正要去呢。 姜攸立在門口并不動。 宮女知道四皇子不好糊弄,又說道:天兒冷,四殿下還是請回罷,奴晚些自會將炭火撥去的。 姜攸卻問道:現在就撥。昭儀立給妃子的份例是多少炭火,立給宮女的又是多少炭火?眼下這屋倒暖和,不怕父皇知曉么? 宮女被戳了肺管子,也不懼什么四皇子左右不過是個廢妃的兒子于是嗤道:上兩年令妃病得要死,陛下難道就不知曉么?若不是奴們忙前忙后,令妃哪里有氣喘到今日!現下不過撥些炭火,便叫四皇子提到面門上來了? 宮女們在冷宮里成日見著病癆與癡傻瘋女人,如今這么個俊生生小皇子立在跟前,身份又低賤,便免不齊欺負起來。 若是令皇子叫上一聲好jiejie,想來也是不錯。 豈料這小皇子竟沉靜地很,一步一步走到爐邊去,抬腳踹翻了炭盆。 宮女尖叫一聲:你!你這個! 姜攸立得筆挺,眼睛眨都不眨抬頭看著她:你敢動我? 到底是天子的兒子。 宮女慢慢放下手去,道:端走端走!全端走,回頭嗆著令妃娘娘,可也莫怪到我們頭上! 姜攸將炭盆慢慢端回屋里,這炭嗆人,可屋里到底暖和了些。 姜攸燒了熱水,沏些苦丁茶喂給令妃,二人一時都沒有說話。 令妃看著她的孩子,才七歲,這么瘦弱,打一落生便跟著自己受苦。 姜攸臉上從未有過孩童的嬌憨之態,兩頰也一直沒什么rou,看上去蒼白得像紙,總比同齡孩子小一些。孩子長而柔軟的睫毛垂下來,在水汽里打著蔫,許是暖和過來了,唇上也終于見了些血色。 四殿下令妃將枯槁的手握住姜攸的,她心里很難受。 懊悔、恨、折磨、還有難言的 四殿下,你怨姨娘嗎? 姜攸抬起眼,令妃眼圈紅著。這個女人年輕時驕縱,驕縱的后果就是落得這般地步,最后不得不撒下彌天大謊。 怨甚么?姜攸問。 令妃的淚順著枯槁眼窩落下來:怨姨娘要你扮成男子,終日遮掩 姜攸搖了搖頭:姜攸本就是男子,姨娘。 外頭的雪下得更大,鋪天蓋地、氣勢洶洶,仿佛能將一切骯臟不潔的遮蓋起來。 令妃默然落著淚,姜攸的腿褪了麻,現在火燒火燎地疼。 姜攸想,如果要好好地活下去,活到能將姨娘帶出冷宮,自己便只得是男子。 這一年雪呈異象,埕南澇災,饑民遍野。 太子正思忖著怎樣瞞過父皇母后,給四弟送些凍傷藥去。 來年春,西疆送來王子尼烏呼格作質子以表忠款。 這一年,姜攸七歲。 此時她尚不知曉七年后的命運,亦不知曉因她而牽扯的癡心男女。 與之前的短篇比,劇情略有變動。 本文沒有決然的好人或者壞人,但女主萬人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