禍
禍
是呀!絳兒歡喜道,我一定能夠救下無辜的凡人,神君也一定能夠打敗怨。 她說得很大聲,仿佛說得越大聲,這件事就會成為板上釘釘的事。 炎鳴神君含笑望著她,輕聲道:對極了。 絳兒只覺全身又充滿了力量,跳下大石塊,回首對炎鳴神君道:神君,我去了。 她知道還有無數的人身遭灰霧糾纏,許多地方正處于水深火熱當中,她不能再把時間花在傷心上。 炎鳴神君拉住她的手,道:親親我再走。 絳兒嗔怪地瞪了他一眼,輕甩開他的手,都什么時候了,神君還想著這樣的事。 炎鳴神君跳下來緊摟住她,絳兒氣悶扭身正要喝他幾句,卻見炎鳴神君眸光深邃凝注著她,低聲道:再親一次好不好。 絳兒聽他語聲不對,一點郁氣全消,柔聲道:今晚回來。 炎鳴神君目光不舍地盯著她,像是想把她的每一根頭發都刻畫在心里,笑道:你忘了,你要治人,我要打敗怨。 絳兒忽生出隱隱不安,問道:可是不知道它躲在哪里,神君現在要去哪兒找它? 炎鳴神君道:世上若只有一個人知道怨躲在何處,那一定是南箏。 絳兒訝然道:南箏?南箏 呢喃著念動了幾遍這個名字,仍覺她的名字一樣溫婉、美麗,卻也因為她悲慘的遭遇多了些哀切。 直視炎鳴神君道:神君現在就要去找怨? 炎鳴神君點首,故作輕松朝她眨眼道:我在小草眼里是個很沒擔當的男人嗎? 絳兒立時道:當然不是! 炎鳴神君笑道:所以,這次我不再等,從前我顧忌著它會傷害南箏,沒有去找它?,F在無論它想要做什么才安排下這場災禍,始終都是與我有關系,你悲憫那些凡人,我又何嘗是冷情冷心的人?何況牽連到了你。 神君絳兒哽咽,只覺此刻她的心與神君的心緊緊地相連在一起,充滿巨大的勇氣,前方就算是萬丈深淵他們也能攜手從容邁過。 炎鳴神君珍重地擁緊這副深深眷戀的嬌軀,薄唇擦在無數次摩挲的耳邊,我一定會留著一條命回來,你一定要等我。 他不再阻止她損耗修為救人,但絕不允許她情急做出散盡修為的決定。 絳兒知道神君心疼她,已經做出最大的讓步,心里也不希望他內心難安離去,道:放心吧神君,我一定等你回來。神君一定要回來啊。 一定。炎鳴神君低首凝注著她,道出最鄭重的誓言。 絳兒望進他的眼里,全都是她的面容,她的眼里、心里又何嘗不都是神君? 踮起腳尖,柔軟的唇輕輕印上他火熱的唇。 炎鳴神君終于壓制不下離別的悲傷,生死相隔的威脅,大掌按住那秀麗的后腦,深深地、癡狂地親吻、攫取,情不能自己,難舍難分。 唇離。 兩人相視一眼,毅然轉身而去,不敢再看對方一眼,生怕就看那么一眼,便沒有勇氣離開最愛的人獨自去戰斗。 兩個人的腳步,慢慢地、穩穩地向前踏去,背影相隔愈來愈遠,步步踏在心中為彼此許下最誠摯的愿望上。 平安。 直到神君揚袖而飛,不見身影。絳兒故作鎮定的腳步再也偽裝不住,拔起纖纖玉足,發狂地往前奔。 她不敢流淚,她害怕神君能感覺得到,會擔心她,會心疼她。 她迎著冷風,不斷暗自吶喊。 這絕不是訣別! 不覺間,奔至一座小鎮,絳兒愣愣地遠望街市上熱鬧非凡,人們安寧平靜行走其間。 此處小鎮離軍營不遠,按師尊的說法小鎮該是被灰霧所侵才是,莫不是怨的力量被削弱,無法再cao控灰霧? 想到這里,絳兒灰敗的心底升起鮮亮的希望,疾行入小鎮,迫不及待握住近旁一個孩童的手腕,催動靈力向內探查,果沒有一絲灰霧! 孩童被這個大jiejie突然握住他,嚇了一跳,張嘴欲要放聲大哭。 絳兒連忙道:我給你買糖,別哭。 孩童大眼閃爍淚水,委屈地扁了扁嘴,道:我要兩顆。 絳兒拍了拍他的腦袋,牽著他到一個糖人小攤前買了四個看起來甜得發膩的糖人。 孩童眼中立時閃著晶亮亮的光,伸出白白胖胖的胳膊要把四個糖人全部抱在懷內。 絳兒舉高不讓他拿,道:jiejie問你幾個問題,答對就全部給你。 孩童興奮的腦袋瞬時懊惱地垂下,道:我不吃了,我都回答不出來。 絳兒忙道:我還沒問你怎么知道回答不出來? 孩童小臉五官全部糾在一塊,表情很是為難,道:夫子問我的問題我從來都回答不出來,常常挨打板子。 絳兒聽得原因,笑道:我問的問題,你回答不出來也不用挨板子,我還會給你一顆糖。 說著,晃晃手上滋味香濃的糖人。 這對孩童來說顯是有巨大的誘惑力,他不禁把手放到嘴里,仿佛能先解解饞,咽了咽口水道:如果我答對了呢? 絳兒道:那就給你三個糖人。 孩童興奮歡呼一聲,急道:jiejie快問! 絳兒斂起笑容,正色道:最近幾日你有沒有覺得不舒服,難過的地方? 孩童道:常常有。 絳兒唬了一驚,問道:是哪里覺得難過? 孩童盯著她手上的糖人不說話,絳兒遞一個給他,孩童接過滿足地整顆塞在嘴里,支吾道:我爹娘常常打我屁股就會很難過。 絳兒語噎,不如直接問道:你有沒有看到過灰霧? 凡人看不到灰霧,她問完都不欲聽到他的回答,將另外兩根糖人送給他,向旁處探聽消息。 孩童得了人家的糖就要回答,道:灰沒看見過,但總是看到白,一個白胡子老伯伯,哈哈,他也喜歡握我的手腕。 絳兒聞言,忙問:白胡子伯伯?他穿什么樣的衣服? 不待孩童回答,只見拐角處行出一人,那人身著鴉青色緞袍,風姿飄逸,若不是頭上白發面上白須,定以為他是個風流佳公子。 但這人不但頭發胡須花白,面上的臉色更是慘白。 師尊絳兒意外地望著黃參真人。 黃參真人朝她微笑,仍是那么慈愛。 絳兒快速扭頭四掃這安寧的小鎮,目光又落在黃參真人慘白的面容,震撼道:這些人都是師尊所救? 黃參真人微一頷首,做師尊的總不能比徒弟還不如。 師尊絳兒忍不住撲到她懷里,誰也不了解她看到師尊冷眼旁觀凡人受難無動于衷時心底有多失望、難受。 因為她已經把師尊當成尊長、當成父親,無法接受敬愛的師尊變成她所輕視的人。 黃參真人愛憐地撫著她的腦袋,道:還是個長不大的姑娘。 絳兒看著他慘白發紫的面色,顫聲道:師尊救了好多人。 黃參真人沒有一點得意,反而嘆息搖首,道:我能救的人不過滄海一粟。 絳兒訝然道:灰霧已經往北境之外去了嗎? 黃參真人道:沒有,但是 說到這里,他不忍再說下去,道:下一個是永林鎮,我們走吧。 絳兒跟隨黃參真人向永林鎮飛去,心底隱隱不安,怨氣沒有蔓延出北境這算是不幸中的幸事,若他們日夜相救或許有希望徹底驅散灰霧,但是師尊為什么忽然閉口不言? 片刻間已遠遠望見永林鎮上空圍繞駭人心魄的灰霧,道道凄慘的嘶聲吶喊隨風飄來,絳兒不禁一陣后背發涼,剛松下去的一點心又高高吊起。 吃人,又是互相吃人。 絳兒迅速飛近小鎮,望著比昨日還嗜血癲狂的凡人,她暗暗心驚,連忙凝神取出翠笛,這一次消耗的修為定比昨日要多,只因時辰愈長,變異的人愈多,灰霧愈濃重。 絳兒目中映著一個又一個抱打在一團,互相啃食撕咬的村民,心內哀切,想起這是永林鎮,不知那位爽朗的苗大娘在何處,事到如今她免于禍患的可能性很小,或許是在吃人,或許是被吃。 想到這里,絳兒滿目血腥中仿佛每一個都是苗大娘,每一個都是她親近的人被殘忍撕扯吞咬。 絳兒挖心摘肝似的痛楚,她把怨恨入骨髓,卻只能被動以修為救下一個個無辜遭難的人。 翠笛毫不猶豫置于唇間,無論損耗多少修為,她都要把他們救下。 正要吹動,忽見一個瘦骨伶仃小身影,穿著樸素的碎花襖子,仿若身后有洪水猛獸追著,面容驚怖,發狂地向前奔。 麗花!絳兒急呼。 麗花穿著神君贈的襖子,抵御了怨的侵襲所以身上沒有灰霧,她從鎮子里逃離出來,看到熟悉的、正常的人,驚恐萬狀的身體猛地朝絳兒撲去,不料她已嚇得心裂膽破,甫一見到熟人,提起逃離的勇氣退散,緊繃的弦放松,登時腳軟筋麻,跌倒在地,再加狂奔的余力不由在泥地上滾個幾個圈。 絳兒趕忙扶起她,但見一張沾上塵泥污垢,隱隱帶著血跡的臉上面無人色,一雙大眼睛不再天真無邪,蒙上了一層濃重的陰影。瑟瑟發抖的小身軀緊緊抱住絳兒,放聲大哭,凄慘悲戚:哇!阿父吃了阿弟!我看見阿父把阿弟吃進肚子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