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上岸
第一章 上岸
當若伊上岸的時候,舊金山薄霧濃云,一如既往得難展笑顏。金橋公園的海灘邊人煙稀少,只有瑪麗安拿著大包小包的袋子被海風吹得瑟瑟縮縮,一臉無奈地在等著她?,旣惏策€是上次見面時的潮流模樣,干練的白襯衫下是剪裁得體的黑色長褲,只是頭發剪成了內扣的波波頭,配上她亙古不變的煙熏妝,儼然時尚精英的姿態。 你怎么弄了這么久, 時尚精英說話也是開門見山,瑪麗安從挎包里掏出了一條海藍色的長裙,遞給了若伊,接著說道:我們上次不是約定的下午兩點嘛,現在都兩點半了。 遲到這事還真不是若伊故意為之,她今天早早去了心海居,找帝諾婆婆要上岸的藥水,卻被帝諾婆婆告誡了一頓,批評她老是往岸上跑,成何體統。她好說歹說,終于說服婆婆給她藥水,結果不知怎的,今天這藥水竟然只能讓她在岸上呆五天的時間,五天后藥水就會失靈,她必須立刻返回滄洋。 之前的藥水少說都能讓若伊呆足月余,怎么藥效忽然縮短了這么多?婆婆也說不清為何,反而又是數落了她一頓。 朋友,和你說話呢,想什么呢?瑪麗安拿著裙子戳了戳若伊,把她從思索中拽了出來。 瑪麗安囑咐道:你把裙子拿著,哦,還有我的銀行卡。對了 電話鈴聲打斷了她接下來的話。 若伊接過長裙,展開一看,想必是瑪麗安2010 的最新設計,裙子末端的不規則魚尾很有瑪麗安的風格。若伊欣賞裙子的時候,瑪麗安好不容易騰出一只手,正忙著接電話。 不,不要直接掛在那里,你直接掛在那里多丑,誒呀,你找個東西先擋一下再掛,算了,電話里跟你也說不清,我現在就過來,你先待在那里別動。 瑪麗安掛完電話,看著若有所思的若伊,急急地說道:展覽那里出了點狀況,我先過去了,記得晚上7點來麥迪遜大道77號,穿著這條裙子來走秀,知道嗎? 瑪麗安說完,也不等若伊說話,就先離開了,走了兩步,又回頭對若伊嚷道:你要是趕把這條裙子弄臟了,小心扒了你的皮。 若伊默默翻了個白眼,望著遠去的瑪麗安窈窕的背影,自言自語道:老娘沒有皮,只有鱗。 瑪麗安知道若伊丟三落四的毛病,走秀的衣服都是直接讓她穿在身上,若是讓她拎著走,那不出兩個街角,肯定不止丟去了哪里。 若伊換上了藍色長裙,瑪麗安按著她的尺碼來做,合身得很,襯得她凹凸有致,走在路上,少不得男男女女對她回望。 若伊對自己的美貌一向十分自信,她金色的頭發伴隨著她輕盈的步子在風中微微起舞,舊金山雜亂骯臟的街道似乎也因她而光彩熠熠了起來。 瑪麗安這人雷厲風行,脾氣暴躁,不過這設計審美,倒是出眾,讓人挑不出毛病。 還記得若伊十六歲那年,第一次偷了帝諾婆婆的藥水,得以上岸,在金橋公園的海灘上東張西望的時候,對人界的一切都好奇極了。 那時候的瑪麗安還是設計學院的窮學生,她當時一眼就看見了海灘遠處一個美人魚裝扮的美人,正巧她的畢業大秀還缺少一個模特,她主動走去若伊面前,遞出了自己的名片,兩人也因此熟識了起來。 哪里能想到,我以為cospy的美人魚竟然是一條真美人魚。 之后,瑪麗安常常這樣感嘆兩人相遇。 十六歲的若伊第一次偷溜到人類世界,不僅對社會情理一無所知,還有著過分吸人眼球的美貌,瑪麗安很快就發現了若伊的不對勁,稍一打聽,若伊果然就露了餡。好在瑪麗安沒有什么壞心腸,只想讓若伊,這個天生的模特架子,多幫自己走幾場秀,就手把手開始對若伊進行人類生活教學,堪比她人間的老母親。 若伊自小沒娘,十六歲倒是在人界撿了個比自己大六歲的小娘,也是有趣。 也是瑪麗安的教導有方,之后每年若伊都會上岸,從偷溜到光明正大,和帝諾婆婆的借口窮盡,好在美人魚身份沒有外露,似乎只有人間老母親一人知曉。 其實還有一人也知道若伊的身份,不過他和自己一樣,都是海族,算不得人類。 若伊上岸的第一站就是要去找他。她此刻并非穿著走秀款在舊金山的街道上閑逛,而是要去教會街的小森居酒屋,找那里的主廚,也是隱世的海族大叔,三浦先生。 三浦大叔原本是一位海族勇士,不過早在二十年前就退隱江湖,據三浦大叔自己說,是因為對料理的熱愛,讓他放下屠刀,立地成廚,如今也就對那些三文魚金槍魚犯下殺戒,造福味蕾罷了。 人類世界的海族并不多,大多數海族都對人類抱有不可名狀的痛惡,他們終生都不會上岸,在滄洋里度過一生。若伊如今知道的在人類世界生活的海族,也只有三浦大叔一人,若是她想打聽些什么關于娘親的事情,也只能問他了。 邁進三浦大叔的居酒屋,日式和風的裝修讓整家店和舊金山的混亂隔離開來。若伊坐在吧臺上,告訴酒保,她想見主廚一面。 三浦大叔在料理上恐怕真的天賦異稟,之前瑪麗安帶她來的時候,告訴若伊這可是一家米其林餐廳,在舊金山的日料店里首屈一指。 瑪麗安那天還和她科普過,米其林是一個人類美食打分的機構,最早是做汽車輪胎發家。人類真是奇怪,若伊不禁想。 可惜酒保告訴她,主廚今天不當值,讓若伊改天再來。 瑪麗安還告訴過若伊一句人類箴言,叫做來都來了。既然已經來了小森居酒屋,那沒道理不嘗嘗料理。工作日的下午兩點多,小森難得客人不多,若伊就坐著吧臺,看起菜單來。 之前來這里吃飯,不是瑪麗安點餐就是三浦大叔給她做,此時若伊自己看著菜單,倒不從何點起,好看的額頭不自覺得擰了起來。 小姐,我們這里的熏烤青花魚不錯,配上特調的清酒,是客人們的最愛。 吧臺的酒保似乎看出了若伊的迷茫,熱情推薦道。若伊抬起頭,這才發現這位酒保小哥穿著一件黑色絲質襯衣,黑色短發全部用發膠抹了上去,露出刀刻般棱角分明的面龐。 是個帥哥。 若伊抬手將金色波浪長發拂至耳后,一雙含情的眸子微微瞇了瞇,抿了抿嘴,柔聲說道:可是,我更喜歡吃生的。 帥哥的眼神里閃過一絲驚艷的神情,立刻說道:那小姐可以嘗嘗這里的手握,也非常受歡迎。 若伊點點頭,嘴角輕揚起一個笑意,如平靜的海面上忽地風吹過,有了浮光。 真是謝謝你的推薦。 若伊淺笑著說道,她盯著他的眼睛,滿是柔情。 帥哥想要撓一撓自己的頭頂,卻記起自己滿是發膠的大背頭,尷尬地放下了手,笑著說道:我叫岡田,如果你想喝點什么,我為你做。 若伊繼續笑意盈盈地看著他,那我想要一杯你剛剛說的特調的清酒。 岡田點點頭,連忙為心中新上任的女神忙活了起來。 正巧服務生這時經過,若伊就招呼道:你好,我要點餐。 服務生拿起紙筆,問道:請問您想要吃點什么? 若伊低頭看著精致的菜單,說道:我要三份金槍魚手握,三份青花魚手握,三份吞拿魚手握,然后鰤魚,海膽,甜蝦,鯛魚刺身各來三份,然后嘛,啊,菜單上這個虎河豚、黒鮪、南鮪、伊佐木、太刀魚、天竺太刀魚、鯥各來一份,算了,各來三份,雨露均沾,不能厚此薄彼。 就先這樣吧,對了,可以一齊上餐嗎?時間久一點也沒關系。 她喜歡看著一桌子美食的滿足感。 若伊說完,服務生有些驚詫地望著她,問道:請問您是幾人用餐? 一人用餐。 若伊說道,又問:怎么是我點的太少嗎? 服務生搖搖頭,想要說些什么,終是閉上了嘴巴,微微彎腰離開了。 小姐,特調清酒,這里面有櫻花的清香,希望你會喜歡。 岡田帶著一壺清酒回到若伊的面前,并甄滿了一杯,輕輕放在她的面前。 這壺酒算我請您的。 若伊接過酒,輕輕抿了抿,花香滲入酒中,絲絲入扣。她抬頭看見岡田濃眉下略微內陷的眼窩,不經想,大概他是混血,才會有這樣一雙深邃的眼睛。 某種意義上,他們是一樣的人。 謝謝,我叫若伊。 很高興認識你,岡田。 說著,若伊的手,穿過瓷白色的酒壺和酒杯,輕輕撫上吧臺后面站著的男人的小臂,許是健身的緣故,若伊看見了他前臂上分明的肌rou,就這樣動了綺麗的心思。 若伊從座位上起身,一雙修長的手自然地從男人的手臂落回了自己的身前,她自然地理了理海藍色的長裙,直視著岡田的眼睛,離開了吧臺,又在快轉進入洗手間的時候,伸手撥弄了金色的長發,同樣深邃的眸子里盛滿了嫵媚。她淺笑了一聲,消失在了幕簾后面。 同樣消失的,還有心領神會的岡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