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3 終章

    消息終于傳出去了。

    藍絨覺得現在的自己病態又麻木，下一秒就要身敗名裂，可這些都敵不過癡心妄想。

    手機還在不斷地響著，有備注的無備注的，就是沒有她的電話。

    再等等吧。一等就是一整天。藍絨撥通景妍的電話號碼，卻無人接聽。

    藍絨索性關機，開車去兜風。子夜的市區冷清寂寥，風吹過來悄悄搖落幾片枯葉，落在車的擋風玻璃上。景妍現在一定在自己家里。藍絨決定直面這個答案。

    她要去找她。

    可是，景妍卻不愿見她。

    風波過去許多天后，她才收到一條短信：我們都停一停，讓這段感情沉淀一下吧。

    事發前。

    營銷號挑了最好的時段爆料，藍絨只覺得等待的時間尤其漫長。再等一刻鐘，她生怕自己會擅自想象結果，是好是壞，都在她腦海里不斷周旋。

    她看著鏡子，發際、臉頰、鼻子、下頜、嘴唇,唯獨不敢直視自己的眼睛。和剛出道時的樣子比似乎變了，又似乎沒變。

    她進入演藝圈，也快要七年了。

    還沒出名的時候，藍絨的日子不算好過。

    她想成為電影明星，可這沒那么容易。

    奔波著試鏡爭取露臉的機會，角色被截胡是常有的事。導演有時候會安排給她一個小角色做安慰，這常使她有一種錯覺，或許這就是命運。

    或許她還是應該回去演話劇，做一輩子的話劇演員。要是人過中年有幸能紅，專演老母親也不錯

    藍絨想到這里忍不住笑，不知道自己演不演的了刻薄的婆婆？

    她既沒有一炮而紅的幸運，也沒有夠硬的背景。直到有一天，她接到一通邀請。

    自編自導的文藝片，講的是舊時代小人物的跌宕人生。整個制作班底都是一群剛入行不久的信任，理想有余，經費不足。

    如果您愿意參演的話，片酬等上映后我們按最終票房分成。

    我演。她看過劇本后，立刻接下了這個角色。就算有裸戲又怎樣呢？她太需要工作的機會了。

    此時的藍絨還住在B城郊區的握手樓，住的是單人間。手頭只有兩百元現金，卡里余額快要跌破四位數。只要不是違法的電影，什么角色都好！

    拍完電影后，人生似乎又停擺了，心儀的角色依然沒有讓她試鏡，接不到工作只好輾轉幾個劇組去跑龍套。電影制作完成后卻一直拿不到發行許可，上映看來遙遙無期。

    直到電影終于定檔，她特意去電影院找到有自己的海報，拍了張合影

    是我哦。藍絨發完這條微博后，站在海報旁靜靜地哭了一會兒。

    紅姐就是在這個時候出現的。李紅，業內知名的經紀人，早在海外電影節就看完了這部電影。她覺得藍絨是塊璞玉，一匹野馬。你很年輕，演技過關，也很有自己的想法。跟我簽約，我保證可以幫你更上一層樓。于是她終于簽了公司。

    紅姐的眼光的確很準，藍絨主演的那部電影反響熱烈，她甚至被國際電影獎提名最佳女主角。過了一段時間，藍絨就搬進了公寓，有了安排好的行程，人生從這一個節點開始終于不再是一條直線地下跌，而是慢慢地充滿了勢在必得的機會。

    可這都還不夠，藍絨還想得到更多的選擇權。她決定靠近他，紀修遠，出身珠寶世家的一個年輕投資商，在娛樂圈里也頗有影響力。哪怕他對她只是玩玩，也夠她撈一點資源。

    藍絨的運氣在那一年好的出奇。紀修遠對她的蓄意靠近并不抗拒，反而很感興趣。藍絨幾乎沒有費多少心思便和紀修遠確立了進一步關系。而這位金主對待情婦出手也很大方，藍絨想要得到的資源都能滿足。

    好風憑借力，送我上青云。紀修遠便是她最需要的風。

    成為金主的金絲雀，依附著他在娛樂圈打拼，或許是最舒服的一個活法。

    可偏偏她自己毀掉了。

    人海中的那驚鴻一瞥，那個女人是金主的妻子。

    她不由自主地靠近景妍，就連景妍隨手攬住她，都能引起內心深處的悸動。

    回到紀修遠這邊，她開始觀察紀修遠。到底是有多挑剔，才會對這樣尤物般的妻子毫無反應？

    她有些嫉妒紀修遠，能和景妍光明正大的站在一起，她求之不得。

    以至于和男人上床時她漸漸失去了性致，只是聽話地迎合他。

    藍絨開始打算脫離紀修遠的資本陣營，只有脫離這段關系，她才能更進一步得到景妍。

    她也想挑撥他們的夫妻關系，既然都不是愛情，破壞起來似乎也沒有什么負罪感，藍絨想。

    浴池里耳鬢廝磨，藍絨抱著她，耳語道，離婚吧，你們并不相愛啊。

    可豪門聯姻，哪有這么容易離婚？當她意識到紀氏和景氏兩個家族幾乎不可分割的利益關系時，她才明白，費盡心機爭取名譽和財富，到頭來她什么也不是。

    景妍不會離開景氏，不會放棄她的信托基金，她說：藍絨，我不能跟你走。

    狗仔帶著照片找上藍絨時，她忽然覺得，這是爭取景妍的最后一個機會。

    把照片換一份吧，我保證更勁爆，我會安排一下熱搜。

    第二天各大八卦頭條的報道鋪天蓋地全都是她們的吻照，小三和人妻，多么勁爆的素材啊。

    她就是要輿論來逼他們離婚。

    離婚吧，只有我才是真正愛你的。

    藍絨在新聞發出來的前夜里看著景妍的照片自慰，高潮的那一刻腦海中出現景妍的笑顏，她想起來自己的手指也曾經讓景妍情迷意亂，她的喘息聲，她為她koujiao前狡黠的表情

    她甚至幻想著景妍成功離婚后跑回家，一進門她們就會熱吻。

    為她洗手作羹湯，拍戲攢來的錢全由她揮霍。

    藍絨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才會這樣做。

    妍妍會來找我嗎？她想象著一打開家門看見景妍的怒容，竟然有一絲雀躍。

    可是藍絨等啊等，卻一點動靜也沒有。

    一點也沒有。

    所有的聯系方式、她的處所、所有的痕跡都被抹的一干二凈。景妍就這樣悄無聲息地抽身而退，拒絕了她的告白。

    她甚至連聲音都沒有泄露，只通過律師給媒體回應了這場風波。

    輕描淡寫的一句

    只是彼此很照顧的朋友，剛好喝多了。

    看到這句話，藍絨突然感到后悔了。

    她的心顫了顫，終于躺了下來，不再忐忑。

    我明白了。

    景妍，你其實是很愛我的吧。

    一直以來她都在忽略自己才是被照顧的事實。藍絨把她這么多年都沒有消費過的愛通通傾倒在景妍的身上，步步緊逼，卻完全不顧后果。

    這種愛如洪水還是猛獸，總是把一切事物都毀了個遍。

    別再令她困擾，別再給她添麻煩了。

    盡管景妍最后還是動用了家族的公關團隊和律師，把事情壓了下去。但一切都回不到原來的樣子了，藍絨被公司雪藏，紀家左右雞飛狗跳。

    那我們就停下來吧。藍絨刪掉了那條短信，把整個家收拾了一遍，有關過去的物件都收進一個箱子里。

    她終于不再去想景妍。

    也許，這只是一二三木頭人的游戲，她聽話地停在原地不動，時間到了，景妍會回來找她。

    三年后。

    德國柏林，電影節頒獎典禮即將舉行。

    *是本次國際電影節唯一進入主競賽單元的華語電影。徐導，請問您對這部電影有信心嗎？

    當然，從劇本創作到后期我們大概花了兩年的時間來完成，就是為了這一天。

    這也是您和女主角的第二次合作，能告訴我們為什么選擇她嗎？

    她和女主角，有相似的氣質。你看了電影，你也會承認她是最適合的人選。

    記者終于抓到一個可以做文章的要素了，接口道：我在展映上看完了這部電影，講的是一個女演員放棄一切向已婚戀人告白的故事。您說藍絨最符合角色，就是默認她當年的緋聞了對嗎？

    另一個記者將話筒遞給導演身旁的女人，問：藍絨，因為三年前的那場風波你休了很長的假，請問你有沒有后悔過？

    記者們身后的鏡頭都齊齊對著她，藍絨接過話筒說：我對當事人和她的家人表示永久的歉意，也向當時的團隊伙伴們致歉。

    但我并不后悔。

    景妍，你聽見了嗎？我根本沒打算膽怯。

    如果再給我一次機會，我還是會犯同樣的錯。不對，再給我一次機會，我會早點犯這個錯。

    那位記者沒想到她會這樣說，訕訕地收回話筒。小三痛哭道歉的通稿算是白寫了。

    那請問你現在還和她有聯系嗎？其他記者追問道，導演揮了揮手說：不好意思，時間關系，和電影無關的問題我們下次有機會再談吧。

    終于到了那一刻，榮獲最佳外語片，即將揭曉最佳女主角的結果。

    一連串提名后，嘉賓宣布恭喜本屆國際電影節最佳女主角：藍絨，！

    在周圍的喝彩和掌聲中，藍絨身著白色魚尾禮服，徐徐走到頒獎臺上，她拿著話筒說：

    有人說我在電影中扮演了類似自己的角色，沒錯。我在拿到劇本時也思考了很多，我和女主人公，確實有共同點。所以這是很享受的表演。這幾年我只拍了這部作品，休假這么久，終于有足夠的時間來讓我理解，獨孤和渴望的意義。

    最后，感謝遇見了她，我的靈魂終于停止尋覓。你聽見了嗎，妍妍？

    你聽見了嗎？

    臺上的聚光燈太耀眼，顯得臺下黯淡。她的目光越過鏡頭，遠望許多雙看著她的眼睛。最后低下頭，深深地鞠躬。

    走出會場，藍絨看見那個女人，她穿著一件修身的黑色抹胸晚禮服，披著一頭濃密卷發，紅唇，還是和初見時一樣美麗。藍絨舉起獎杯，眼淚卻比笑顏出現的還要快。

    大小鏡頭蜂擁而至，閃光燈忽閃忽閃似蝴蝶聚落，黑裙和白裙相擁而吻。

    景妍抬手拂去她眼角的淚，貼著她的耳廓輕輕說著什么，但快門聲重重疊疊讓旁人無法竊聽。只有藍絨聽得清清楚楚：

    她說：別哭，我都聽見了。

    這時有個記者驚呼：她的戒指！

    戴在景妍無名指上鑲著藍鉆的戒指，跟藍絨手上的一模一樣。

    The   end

    *：韓國電影，由洪尚秀執導，金敏喜主演。此處為借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