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格約達 04

    醫療室里，他的慘叫聲聲不歇，如千萬把匕首凌遲著辛格約達的內心。她從未了解過生育的事情，也沒有機會去感受孕育孩子的過程，眼下看來，成為父親需要遭受諸多苦難。她想起了自己的父親，那個生下她后就被母親殘忍拋棄的平民，父親當時該有多么絕望

    索性西迪亞斯平安地誕下了一個孩子。

    她甚至沒有去看一眼那哭哭啼啼的嬰孩，頭一件事便是輕輕吻上西迪亞斯的唇。他的眼睫微微顫動，好看的唇瓣血色全無，只有被咬破皮的傷口。

    西迪亞斯，你還好嗎？

    他沒有答話，好像是睡著了。是啊，他太疲憊了，生育讓他承受了太多痛苦。

    陛下

    神官在一旁欲言又止，懷里抱著她的孩兒。

    辛格約達這才將視線投向襁褓中皺巴巴的一團。

    陛下這，這

    說。

    神官噗通一下跪倒在地上，將嬰兒高高舉過頭頂，陛下，看在神域千萬年歷法的份上，請陛下處死這個不詳的男嬰吧！

    辛格約達心里咯噔一下，她掀開那片薄薄的襁褓，不是金發么？

    神域自古以來從未有誕下非金發男嬰的例子。當然，也許有，只不過都被秘密處理掉了。

    辛格約達回眸看向躺在床上的西迪亞斯，他不知何時已經睜開了眼睛。

    陛下要處死我們的孩子么？他的聲音低沉沙啞，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她。

    良久，得不到回答的他閉上了眼睛。

    陛下要處死的話，那就處死吧。

    辛格約達看著那個咿咿呀呀的孩子，最終還是沒能想明白自己為何會產生要處死這個男嬰的念頭。

    她已經做出變革了不是嗎？為什么到了生育這一關就無法越過世俗的鴻溝了呢？她想要讓神域繁榮起來，人力也好，物力也好，都不能再固步自封，閉關鎖國。

    她想了很久，又將一絲神力傾注到那孩子身上，他開心得手舞足蹈，發色淺栗，皮膚也是白皙勝雪的。

    這是屬于她和西迪亞斯的孩子雖然沒有一頭彰顯尊貴血統的漂亮金發。

    最終還是妥協了，因為那孩子有一雙像極了西迪亞斯的眼睛。

    她從露臺回到房間，開始思考該給孩子取個什么樣的名字。

    宮殿的門打開后，意外地看到西迪亞斯站在門外。

    他扶著門框，許久未修剪的栗色頭發已經長到垂落胸前，兀自喘著粗氣，一眼看到她懷里的襁褓。

    殿下，殿下！神官在身后追逐。

    陛下他虛弱地行禮，想必是從病房跑出來的。

    陛下要處死，就處死吧。那樣口是心非的話，是他說出來的吧，如果辛格約達沒有記錯的話。

    也許他也很在乎這個孩子。

    要抱么？她將襁褓遞過去。

    他點點頭接過，身子卻不堪重負地搖搖欲墜起來，辛格約達扶住了那比自己還要高大的身子，輕而易舉。

    他在看我們。辛格約達說道。

    那孩子的眼睛在她和西迪亞斯之間來回轉動。

    如果你現在吻我的話，他會感覺到父親在愛著他的母親嗎？

    她抬起頭，認真地問。

    這樣無異于乞求了，說出這話的一瞬間她就后悔了。

    西迪亞斯眨了眨眼睛，好看的睫毛如翩飛的黑色蝶翼，他吻了下來，溫柔如風。

    嬰孩咯咯笑了起來，神族的孩子長得總是很快，過不了幾個月他就能下地行走了。

    可西迪亞斯就沒有那么容易了，他害了寒癥，那在平民之間可是致死率非常高的疾病。

    辛格約達整日陪伴著他，又從下甲區買來暖爐，極力想讓空曠的神殿更加暖和一些。

    可他總是手腳冰涼，看書也提不起精神。神域對平民疾病的研究少之又少，因為神族從不會得那樣的疾病。

    每每用神力替他暖身子，他卻又支撐不住神力的強勢。只有在歡好的時候那嚇人的體溫才會升高一些，可最終的結果是讓他幾天下不了床。

    辛格約達不得已才請來了下甲區的民醫。

    尊敬的陛下，在遙遠的C-I4星上有一種植物能夠治愈寒癥，這種植物學名叫做須啡草。

    陛下，C-I4星因為礦脈耗盡已經廢棄許久，就算是星際強盜也不會想要去那種地方的，依本官看這種草根本就不存在！

    民醫將一本厚厚的冊子攤開鋪在地上，虔誠地匍匐前行，將冊子推到辛格約達腳邊，道：尊敬的陛下，小民所言句句屬實，這是小民記載的病例，請您過目。

    辛格約達看了一眼那病例，書頁無風翻動，她一目十行地翻閱，最終點點頭：備船，即刻啟程。

    陛下！神官心急如焚地跪在地上，為了一介平民，您真的要以身犯險么？

    妮薇芙，本君懷疑你的語言課真的及格了么？

    陛下就算是去取藥，遣護衛隊去也可??！

    辛格約達嗤笑一聲：C-I4星往返至少一個月，護衛隊能確保殿下的安危？

    妮薇芙神官心虛地低下了頭，辛格約達的聲音近在咫尺：若是讓本君聽見你用殿下以外的稱謂稱呼本君的夫，本君會讓你死得很難看。

    妮薇芙的身子狠狠顫抖了一下，克制著不讓自己露出恐懼的神色。

    神域飛船浩浩蕩蕩地出發了，大祭司帶上了她的夫君，大祭司的夫君又帶上了尚在襁褓中的小殿下，就連那位民醫也在同行之列。

    大祭司真的很愛她的夫君啊，有神官這樣感慨道，又馬上疑惑過來，愛是什么東西？為什么會從她的嘴里說出來？于是某一天，帶著這個疑問的神官翻到某一本典籍，關于愛的名詞解釋那一欄，是空白的。

    怎么是空白的？莫非是被神力抹除了么？她嘗試著還原那里的字跡，卻意外看到一行經由神力纂刻上去的話：愛是愿意為他傾覆所有。

    兩周后，神域的飛船終于到達C-I4星，這里曾因為盛產稀有薄金礦成為盛極一時的高居住密度星球，礦脈被挖空后便成為了一顆被殘忍拋棄的荒星。

    辛格約達站在升降梯上向下望，不知看見了什么，眉頭微皺。

    陛下看到了什么？西迪亞斯披著大氅站在她身旁。

    它在哭泣。

    誰？

    辛格約達接過護衛隊呈過來的納戒，這顆星球。

    待在船艙里不要亂跑。

    隨后，不等她發話，他便彎下腰來，吻了吻她的唇，一切小心。

    C-l4星并沒有想象中的荒涼，沒有了人類活動的阻撓，這里的植被瘋長，甚至進化出了各種各樣的動物族群。意外的是，這里的須啡草卻不常見。

    民醫羅斯馬爾里外檢查著護衛隊四處搜羅來的一筐須啡草，搖搖頭：太少，依殿下的身體狀況，得采足三個月的用量才夠。

    這些只夠一天罷了。

    C-l4星的白晝很短，夜晚卻長得要命，許是到了冬季，夜里的空氣稀薄冷酷，沒有一定的身體素質和宿野經驗在這兒難以生存。為了采須啡草，辛格約達一行人已經深入星球腹地，將太空船遠遠拋在了天際線后頭。

    深藍色的夜空下，辛格約達站在一塊巨石上靜靜地眺望遠方。腹地地勢險峻，腳下不是深坑就是氣流風洞，而那些破敗的居民棚屋里面又寄居著未知的野獸，他們勉強能找到一塊平坦的地方安營扎寨，還得提防著野獸的襲擊。

    陛下，有關C-l4礦星的記載少之又少，這是我們最新搜羅到的文獻，請您過目。護衛隊長平娜將一份卷宗呈上，她是K星襲擊神域后新上任的護衛隊長，也是辛格約達親自選拔的人才之一。

    辛格約達掃了一眼那些看得出破敗痕跡的卷宗，沉聲問道：你們進了棚屋區后，可曾發現異樣？

    旖娜眉一跳，老實回道：回稟陛下，我們在棚屋區檢測到有人類活動的痕跡，但是很細微，似乎是刻意掩藏。

    最近的活動時間是什么時候？

    旖娜道：三日以內。

    保持警惕。

    一夜安然無恙，飛船停泊區也未有變故，辛格約達耳邊的喧囂和哭泣越來越盛，她吩咐隊伍繼續進發。

    到底是何人在此哭泣？是為引她進入陷阱還是在求救？辛格約達正苦苦思索這聲音的來意，周圍的飛艇就傳來一聲驚呼，緊接著一陣黑色邪風刮過，飛艇嘭得撞上一旁巨石，上面的人不見了。

    黑色邪風轉瞬即逝，所有人都看到了那名憑空消失的護衛隊員。緊接著，在經過另一塊巨石時，邪風再次出現。有人舉槍射擊，卻像打中虛空似的毫無成效，幾乎是一瞬間的事情，邪風再次卷走一名護衛隊員，只余那名士兵的凄厲慘叫回蕩半空。

    不要自亂陣腳，注意四周！護衛隊長平娜大吼道，越是混亂的場面，她越能冷靜對待。辛格約達很是欣賞她這一點。

    辛格約達的飛艇被保護在中間，這并不意味著邪風不會突然降落到她頭上。她目力驚人，同樣的周圍的護衛隊員或多或少都有神族的血脈和能力，聽清邪風的動向，辨認它的行蹤，預測它的軌跡不是什么難事。就算是自然界的風，也有它的軌跡。更別提吞人的風了。

    只是危難當前，很少有人能夠保持十足的冷靜。

    加速的飛艇很快來到一處較為茂密的樹林，光影交錯之間，辛格約達很快捕捉到一處異樣。那是星星點點的閃光，就像一面面細碎的鏡片垂在空中，反射著太陽光。

    幾乎是同時，平娜舉起手中的武器，朝著空中某處射出一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