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
背
山野有風,茂蔭成林,篩落下縷縷金芒。 回程很安靜,過溪時,計許先到對岸,放下竹簍和懷里的三根長竹,又踏水而返。 嘉允雙手抱臂,一臉了然于胸地笑。 見她這么一笑,計許那雙伸到半空的手忽而滯住,神情亦有些無措。 像是被嘉允的眼神看進了心底,原先掩在內里的一點兒小心思此刻也便蕩然無存。 如同看見了自己癡心妄想的那一面,有些困窘的熱度又逐漸騰上耳根,擴向面頰。 正午暑氣凝沉,于一片喧囂蛙鳴聲中,嘉允拉住他的手,輕輕晃了兩下。 “背我過去。好不好?” 他沒點頭,也沒拒絕。只背過嘉允站著,后又曲起膝蓋,半蹲下來。 后背寬直、沉峻。壓身上去的時候嘉允明顯能感受到,少年由于僵硬而陡然繃起的筋骨肌rou。 她勾起腿,夾住計許的腰,而他手輕輕一托,膝彎便落入他大掌之中。 柔膩纖巧,不堪一握。 那如羊脂溫玉般的飽滿乳團兒就這樣緊緊貼著他的脊背壓下來,隨著呼吸起伏,似有若無地蹭磨著他。 計許踏進溪水里,悶著頭踩上水底墊石,一時間鼻息猝亂,心跳急快。 溪水浸出涼意,水波蕩曳,緩緩沖擊著他的腳面。 嘉允伏在他背上,輕輕將下頜搭落在他肩頭。呼吸聲低緩,撲送了些熱氣上來。鉆進他耳道里,心尖兒都跟著縮成一團。 燥和熱,激起迸發,直沖腦后。 一具rou身,體驗雙重溫感。 她此時又問:“我重不重?” 計許被那氣息攀纏住心神,怔了半晌,連搖頭都忘記。 她不重,輕飄飄的像是沒有任何重量。 可自脊髓里騰起的酸麻,卻又真實到讓他難以招架。不知從何而來,也不知該如何消散。 跨過溪,計許將她放下,心頭也卸下一大口氣。 矮竹條置于籮筐內背起,整根長竹抱在手里。饒是這樣無甚空暇,計許仍會在泥濘窄狹的小路上停住腳步回頭攙嘉允一把。 走過泥臺坍跨的小路,嘉允停了停。半低著頭,鞋底慢吞吞地蹭刮著地面。 一字綁帶的米色涼鞋,沾上一圈污泥,也有些落在腳面上,嘉允有些悶煩,蹙著眉頭不說話。 她不肯走了,在耍小性子。 計許回頭看她,抿著唇負氣的模樣有種說不上來的嬌蠻可愛。 他放下長竹,在背后的籮筐里找出一面汗巾,彎身從路邊的水潭里沾上些清水,蹲在她面前。嘉允不言語,只沖他抬了抬腳。 踝骨被握,那人先是用汗巾幫她把腳面上的點點污泥拭去,又接著將汗巾翻了個面,擦蹭著鞋緣一圈。 一邊擦完,他松開嘉允的踝骨。等待她抬起另只腳的同時,計許忽地揚起胳膊,揩了把臉上的熱汗。 就這一個動作,讓嘉允心跳滯了一瞬。 她別開臉,不再看他。 日中當午,抬頭是一片瓦藍凈澈的天,燥郁的熱度,從四面八方襲來。 她好像,有些無處可躲。 他擦好,又將汗巾投進水里涮了兩三回,擰干后丟進籮筐,繼續往回走。 經過屋宅緊密的村落,食過午飯,許多人家門戶大敞,任由清風徐拂過堂。斜角的一家矮樓門前,有一老翁執扇,靠坐于藤椅之上。 他見二人走來,拍拍手中的蒲扇,他道:“阿許,又去后山尋竹啊?!?/br> 計許沖他點頭,略停住步伐。眼神越過大門,落進庭院內。那里植了顆葉團簇生、金果累累的枇杷樹。 老翁的眼神落在嘉允身上,又問:“阿許,這是你爹媽給你說來的媳婦嗎?” 二人皆愣?;檀氲讲恢绾伍_口。 那老翁又自顧自說:“阿許你媳婦很美的?!笨粗?,笑容堆上了臉:“一直望著我家院里的樹,是不是想給你媳婦討果子吃?” 計許半垂下頭,像是應了聲。 老翁擺擺蒲扇,回說:“你去吧?!北憔従応H上眼。 嘉允在計許身后,狠狠掐了他下。 他紋絲不動,進了院子,放下手里的東西就開始抬頭望樹。他站在圓圓的樹冠下,老樹粗壯,枝椏密生銹色。肥果皮色橙紅潔亮,狀如黃杏,一枝多生,簇團抱擁。 他順著枝干往上攀,摘了幾大枝的密果兜在懷里,又單手抱著樹干往下爬。 他把摘到的枇杷果寶貝似的藏進竹簍里背起,出去時那老翁已昏昏睡去,蒲扇搭在膝間,他倆輕手輕腳地離開,說不是做賊心虛都沒人信。 “唉!你可真夠可以的。為了要人果子吃,真是什么謊都敢撒呀!” 計許埋著頭往前走,依舊那副死面疙瘩像。 嘉允氣急,卻又無處可發泄。良久后回過神來,這才知道自己是遇上硬骨頭了,遂也不再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