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談憶往
夜談憶往
坊門已閉。這一晚,皇甫世勛留宿王宗弼宅。 他擇席,不能眠,在院中踏著月蔭花影走走,疏散酒意,回來自銅瓶中抽出一軸畫,展開,卻是臨摹的顧虎頭仕女圖,百十個人物,極為生動。落款是唐葉。 窗框上篤篤,有人敲。 誰? 狐貍精。少女輕笑,不待他發話,便姍姍入。 是阿京,披著及踝的發,僅著素絺衫袴式睡衣。畫屐敲在木地板上,聲錚錚。 白日睡多了,晚來無倦意。寺丞,你給我說個故事解悶吧。 她貓兒樣欠伸一個,短暫地露出一截白嫩的腰與圓溜溜的肚臍,在他對面坐下。學過舞的女孩子,動作極玲瓏嫻雅。 世勛溫聲道:少女中男,酒后深夜獨對,于禮不合。你還是回去吧。 阿京挑起蝶須樣纖柔眉毛,振振有辭,皇甫郎君,我父在日,是怎樣關照你的,而今你見了他的孤女,不敘寒溫,只講禮法,何其無情哉。 世勛無奈,總要為你的聲名著想。 阿京悠然笑,我聲名狼藉了,亦不會強你負責。又道,就一個故事。 唐玄宗時,有一次宮宴,侍衛將食了一半的餅丟掉,玄宗欲殺之。有臣子進諫:陛下震怒,是因為侍衛浪費了食物。若因此殺了侍衛,反而顯得陛下愛惜財物勝過人命,違背了節儉的初衷。 阿京默默聽他講完,才道:無趣,怎么講這個!我更想聽范滂的故事。 世勛嘿然,暗想:她還是幼時脾氣。亦不爭辯,又說起范滂臨刑的故事。 他少年時英雄主義,夜讀漢書歔欷,常將其中故事說與阿京聽,說到范滂別母、別子,尤其慷慨悲壯。阿京聽得淚如泉涌,把絳紗衫都濕透。 此夜此時,她的雙眸又泛起淚光,皇甫郎君,你還要做范滂一樣的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