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窗外似乎下雪了,臨城今年的冬天格外冷。 叢林跪在絨毯上,因為生理期痛經的緣故,跪久了腰不太舒服,肚子里也陣陣針刺般難受。 她維持著仰頭的姿勢,柔軟的發絲凌亂散耷下來幾縷,它們偶爾會輕飄飄拂過她靜默的眉眼,很快又被她身前的男人抬手別到她耳后。 鮮甜的紅潤顏色,飽滿的水盈唇瓣。濃稠的白沿著唇角緩緩溢出。紅白交融的一霎那,誕生驚心動魄而支離破碎的美感。 聽見窗外雪落的聲音,窸窸窣窣的,有種難以描摹的空靈。 叢林很識相地舔了舔嘴角,一滴不漏咽下去。 喉嚨里很難受,干涸且燥癢,還想吐。 她都沒有意識到自己正在疼得發抖,全身疼,從喉嚨到腰腹,再到腿和膝蓋,沒有一處不疼。 痛經最嚴重的時候,腦子里都是空白的,除了痛感被無限放大,其余感官通通暫時荒廢。 她在黎商巖深邃的眼眸里察覺到某種象征著危險的興奮來自于對她的折磨和玷.污。 主與仆,夜里無盡的沉與浮。 渾渾噩噩弄了許久,叢林被抱進浴室。 浴室暖熱得令人暈眩,又因沐浴香氛的緣故,空間里彌漫著馥郁細膩的蜜香,伴著浴缸里柔軟流淌的溫水,一點點浸沒了叢林的意識。 黎商巖很耐心地幫她洗.澡,把她洗得很干凈。但也是他親手把她弄臟的。 她現在既想睡覺,也想大哭,復雜壓抑的情緒盤桓在心尖,堵著實在難受。 黎先生叢林顫巍巍抓住他的手腕,指尖用力時有些發白:我自己洗吧。 她今晚脆弱得異常,一直在發抖。 黎商巖知道部分女性生理期會痛經的常識,卻沒見過疼痛到叢林這種程度的。 痛得很嚴重?他淡漠地問。 還好。叢林面色蒼白,額頭直冒冷汗。 別洗太久。黎商巖沒再說什么,徑直離開浴室。 * 裹著睡袍從浴室出來時,叢林在床頭柜看到了一盒布洛芬。她以前痛經嚴重也會吃布洛芬止疼。 她看到黎商巖站在陽臺抽煙,頎長的背影融入臨城繁華璀璨的夜色里。離她那么遙遠。 叢林拆開藥盒,按劑量吃了止疼片,喉嚨里潤了點溫水。她喝完了才意識到,床頭柜上這杯溫水也是黎商巖給她準備的。 那種復雜壓抑的情緒又一次蔓延開來,如藤蔓般緊緊糾纏著她的四肢百骸,將她勒得越來越緊,直到快要窒息死.亡。 陽臺雕刻著繁復花紋的欄桿上落滿了夜雪,染上冰冷沁骨的寒意。月色已被雪霧遮擋大半,朦朧成了若隱若現的陰晦一片。 黎商巖抽完煙,等身上的煙草味消散了才返回房間。他看到那小姑娘坐在床邊,低頭盯著布洛芬的藥盒發呆她總是安安靜靜的,不愛說話,也不愛笑,只愛自顧自發呆。 哪怕是激烈的云.雨過后,她也不會像別的女人那樣纏著他事.后溫存。她事.后冷淡得像機器人。 其實叢林也沒比涵涵大幾歲,還能算個孩子。 吃了藥就睡吧。他走到床邊,輕撫著她的腦袋,似乎沒有平日看起來那般威嚴凌厲。 叢林嗯了一聲,乖順地睡進被窩里,把自己蜷縮成很小的一團,隔很遠背對著黎商巖。她怕生理期會側漏弄臟了床單,如果是弄臟黎商巖的衣服那就更糟糕了。 背后貼緊了guntang的溫度。男人結實有力的臂膀環在她腰間,手掌輕搭在她的小腹中央。 叢林身體僵住,支吾著低聲說:黎先生,要不還是隔遠點吧,可能會弄臟。 沒關系。男人的薄唇貼在她圓潤的耳垂呢喃,呵出的溫熱氣息讓她又是一陣戰栗:放松點,別怕。 叢林閉上眼,眼角悄悄暈開了一片濕潤。 她太累了,沒過多久就進入睡眠,甚至開始做夢,做那些異常真實的舊夢 溪城 零零年代老舊的平房被人潑了漆,粗糙的水泥墻面上潦草寫著死字。墻檐幽綠的爬山虎瘋長,密密麻麻得森然可怖。 兩個穿緊身背心的男人站在屋門外,氣勢洶洶地大吼著叢琴嬌滾出來還錢。 mama,我好餓。扎羊角辮的小女孩奶聲奶氣地發火:為什么我們還不能出門呀 噓!年輕女人一把捂住小女孩的嘴,壓低聲告誡:都說了再等等,吵什么吵。他們走了,mama就立刻帶你出去吃東西。 家里最后那兩包泡面已經被吃掉了,廚房里只剩一顆生蒜能拿來填肚子??上∨⒉怀运?。 小女孩嘟著嘴,也學著mama很小聲地說話:那我想吃湯圓??梢詥?? 不可以,女人敲了敲小女孩的額頭:天天吃湯圓,越吃越迷糊。別人家的小孩都知道要吃麥當勞、肯德基,你怎么不想吃? 小女孩當然想。 麥當勞、肯德基的兒童套餐還會送小玩具,沒有小朋友能拒絕。 但是家里都窮得連吃半個月泡面了,哪還有錢去吃快餐?能和mama出去吃一碗芝麻餡湯圓就算奢侈了。 喂,你是不是看不起mama???女人又敲一下小女孩的額頭:過幾天mama去賭.場賺它個幾萬塊回來,咱娘倆就有好日子過了。到時候天天吃薯條雞翅漢堡包 mama你騙人。小女孩童言無忌:你以前也是這么說的,可是每次都沒有兌現承諾 屋外敲門聲如雷響,仿佛下一秒屋門就會被他們撞破。 小女孩驚慌地看了看屋門,又看了看mama,不敢出聲繼續說話。 木木不怕,女人看到小女孩恐懼的神色,語氣不自覺地溫柔起來:他們喊累了自然就會走了,只要我們倆待在家里不出去,就不會有事。 小女孩還沒來得及點頭,就聽見玻璃破碎的聲音。她回頭,看到客廳那扇狹窄的玻璃窗被兇惡的男人砸碎,玻璃碎片落了滿地,在塵埃中尖銳地折射出瑩亮光芒。 男人那張臉橫rou彪悍,眉毛粗濃,看起來像菜市場里沒日沒夜剁豬rou的屠夫。 mama!小女孩嚇得抱緊女人,失聲尖叫,唯恐男人從狹窄的玻璃窗里爬進家中。 男人咧嘴,露出黃牙:叢琴嬌,你打算在屋里躲到幾時?!錢到底什么時候還?! 有話好好說嘛,女人嗔怪道:別嚇著我家小孩。把她嚇哭了,該你來哄的呀? 她這時候還很年輕,不像中年以后那般干瘦佝僂,蒼老得那般快。她現在還是豐盈飽滿的果實,即使外表談不上美麗,內里也還是新鮮的。 男人和女人之間,總有辦法妥協。 玻璃窗都讓你們敲碎了,那就進來吧。女人拿捏著嬌妖語氣,不慌不忙地說:錢肯定是沒有,人倒是有一個。給錢不行,給人嘛,可以考慮。 小女孩聽不懂,怔怔地抱著mama不肯松手。她往女人的懷里鉆,女人卻把她輕輕推開:木木,你去臥室里看書。等會兒帶你去吃湯圓。 不要小女孩黏在她身上:mama,你不要讓他們進來,我害怕。 聽話。女人加重了語氣。 小女孩最終還是松開了雙手,訕訕進了臥室。 后來她聽見客廳傳來很多聲音,男人的、女人的、比玻璃破碎的聲音更讓人心驚膽戰。 叢林驚醒時,自己正在黎商巖的懷里。她睡覺時喜歡亂翻滾,也不知道是什么時候翻了個身,現在不僅正對著黎商巖,還死死抱住了他。 她還渾然不知,自己剛才抱著金主大人喊了好幾聲mama,喊得聲淚俱下,那叫一個慘。 醒了?他用指腹慢慢擦拭她的淚痕,問話的語調慵散里透著溫柔。 叢林徹底嚇醒了。十分清醒,而且十分窘迫。 她從小到大,除了抱叢琴嬌,還沒有像現在這么緊密地摟抱過誰。 小心翼翼地,把雙手和雙腿從他身上移開,一寸一寸地緩慢挪動,以此掩飾尷尬。 男人把她摟得更緊:剛才不是想要我抱么? 我叢林像是蒸熟的蝦米,臉皮紅透了:我剛剛做夢,以為、以為是和我媽在一起對不起,打擾到您睡覺了。 叫爸爸。他循循善誘。 叫爸爸? 叢林遲鈍了片刻,還是說不出口。這個詞對她來說太陌生了。 他guntang地抵著她。 爸爸叢林感覺到了他的強硬,出于恐懼,只得像幼兒學語般喃喃發音,吐詞時柔軟又繾綣,像是裹了層黏津津的蜜。 她這種時候還敢一臉無辜的表情,不是引.火上身是什么。 男人翻身,狠狠壓.制住她。 不可以。她慌張得險些咬到自己的舌尖:黎先生,我來生理期了。 但說了也只是徒勞。 叢林想起以前看過的。 獵豹在荒莽的原野上尋覓食物,優雅從容地撕碎那只野兔,將兔rou啃噬得一干二凈,最后只剩幾根細細的骨頭,猙獰地遺落在原地。 這該死的世界,弱rou強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