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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他的胃口比昨天好一點,齊思微沒了前幾日的好胃口,小小的一碗牛rou粥,她也沒喝完 不舒服?他問。 她搖頭,夜里睡不著上網查資料,加上痛經,醒來腹痛加劇烈頭疼。 他用習慣的左手握住勺子,見她盯著自己的手發呆,他低頭看了眼纏滿紗布的手,立刻將勺子換到另一只手。 后來發現她就是發呆而已。 飯后回房他立刻吐了。 他靜靜的刷牙,洗了臉擦干凈,整理好才打開門,她已經到他房間了,就站在洗手間門外。 今天的牛rou粥太油膩,他說,我不是真的惡心,你也不喜歡是不是? 她也只吃了幾口。 陳閻,我想聽真話,你是不是很難受,白天好一點,夜里最難熬。 他笑了下,搖頭,沒有。 我不信,她說。 怎么不信? 兩人相對而坐,他坐在床邊,膝蓋幾乎貼著她的腿。 昨天夜里,我來過,你鎖了門,以前你從不鎖門。 他又笑,怎么不敲門,我睡的太沉,不然會給你開門。 其實他有聽到門把手轉動的聲音,她不知道他靜靜的站在門后,一直等著,直到聽到她離開。 真的? 真的! 別騙我,她說,今天別鎖門。 他說,夜里不要來。 她點頭,你不鎖門,我就不來。 他唇角的那點笑放大,我鎖門你來,不鎖門你不來,齊思微,這是什么邏輯? 我不管。她面色平靜,說話卻像個任性的小孩,總之你鎖門,我就一定來,不信你試試。。 好,他挑起眉毛,點頭答應,她竟然語帶威脅,他哪敢試。 他知道她細心又聰明,無論白天夜里他都能難受,只是有時候白天忍一忍就能過去,以為會越來越好,痛苦會突然襲來讓他明白,戒斷一個一直依賴的東西有多難,他太低估那些東西對身體的影響力。 但再痛苦,他也能挺住,他不想讓她擔心,第一次見她時圓潤的臉蛋,現在下巴都尖了起來,她明顯瘦了一圈,短短一周而已。 但他又希望這種痛苦一直延續下去,他好了,她就要離開了。 他拿什么留住她,好像什么也沒有。 他曾覺得她很關心他,逐漸意識到不過是醫者仁心,她是個好醫生,善良有責任,換成任何病人,她都會這樣做。 對她而言,他沒什么特別。 夜里,那種熟悉的痛苦再次襲來,開始時沒那么強烈,還能忍受。 他沒鎖門,果然她還是來了。 她伸手試探了他的額頭,給他擦了鬢角的汗,給他量體溫,他都知道,昏昏沉沉間卻咬緊牙關,不想發出一聲痛苦。 隔了一個多小時,她第二次來,他已無法假裝睡著,他在清醒和昏沉間輾轉,幾乎找不到界限,清醒時覺得只有自己一個人,昏沉時覺得她一直在身邊,她微涼的手摸著他的額頭。 齊思微,騙我,不是說了,你不會來,我今天沒鎖門。 她說,你先騙我的,你在裝睡。 可是他又能如何,這些痛苦只能靠他自己捱,他不想她在一邊看他狼狽的掙扎。 但他了解她,她不會看著他一個人痛苦,置之不理,雖然她能做的不過陪著他,熬過每個漫漫長夜。 今天早飯,看到兩個人都吃的少,保姆嘆了口氣,小祖宗,你到底想吃什么呀,你說了我給你做,你得好好吃飯啊。 他臉上有點吃驚,總是叫他小少爺的保姆,今天這么叫他,因為他不好好吃飯,一向耐心的保姆擔心的著急起來,他笑著答應著再不挑食。 保姆嘮叨他不好好吃飯,他耐心的聽著永遠不打斷她。 他的意志力超出她的預料,之前她并不覺得,直到她通過老師看了些吸毒者戒斷的臨床反應,宛若動物般凄厲的嘶吼,哀求哭泣又毫無尊嚴,讓她毛骨悚然,那些錄像帶,她看了十幾分鐘就無法看下去,同那些人比,他不是一般的溫和。 他已讓她有了許多改觀,他超出年齡許多的成熟和冷靜,看似冷漠的個性,只是他天性的一面。 夜里悄悄的來,看他皺著眉一臉疲倦的沉沉睡去,唇角破皮血漬斑斑,有時候她想過妥協了,他卻一直堅定不移。 他信賴她,哪怕她臨時更改治療方案,讓他增加許多痛苦,他毫不動搖的信任她。 她不知道,他的那顆心也有了變化,他年紀小也有屬于男人的自尊,他不想讓她看見他的狼狽。 人生不能重來,如果換個更體面的方式和她相識,如果他不是個癮君子,該多好。 偶爾清醒的片刻,他說,齊思微,回房睡。 這段時間,她早已了解他的忍耐超過常人,尤其她在旁邊,大部分時他一直沉默,此刻他應是難受到了極點,忍不住了才低低的呻吟出聲。 他緊閉雙眼,手卻一直摸索著尋找著,她的手指剛碰到他,就被他一把抓住,緊緊攥在手心里,又被放在心口,好像那里受傷了。 有時他會用力的握緊,那種力量讓她疼到了極點,有時覺得他在努力用理智對抗著,突然會神志清醒幾秒鐘,他的手會放松一些,卻不肯放開她。 他口里一直說著什么,后來聽真切了,是她的名字。 他不停的重復,她終于應了。 只一聲就換來他突然的平靜,再也不發出聲,燈光下,他轉過頭來看,被汗潮濕的那張臉慘白中帶青,黑幽幽的眼膜上蒙了層薄薄的霧。 你還在?,他說,他以為是夢境。 難受嗎?,她問。 他仍是搖頭。 他胸口的衣服被汗浸的濕透,喂他水,他含著吸管,連喝水的力氣也沒有。 難受嗎?陳閻。她又問,竟有點哽咽。 看她紅了眼圈,他想抹她眼角的淚,抬起手又放下,別難過,齊思微。 她站了起來,陳閻,你這個傻子。 坐下來。,他平靜的說,她一向冷靜,今天卻有點煩躁不安。 和你無關,是我自己的決定,別擔心,我覺得就快結束了。 他抓過她的手腕,拇指撫摸上面的痕跡,我弄的,疼不疼? 她搖頭。 現在知道我有勁了吧。居然冒出這樣的一句話。 有次我跟救護車收治一個發病的精神科病人,我差點被折斷手腕,比你有勁多了。 他臉色難看,竟拿他和瘋子比較。 齊思微,結婚了就辭職吧,不要做醫生了,做你喜歡做的事。 他竟說了和馬寧同樣的話。 我喜歡這工作。 你不喜歡,他說,你不喜歡見陌生人,很多人工作不是出于喜歡,只是為了生活,如果那個男人養的起你,你就聽他的話,別太辛苦,如果他養不起你。 他沒說下去,只是神情淡的幾乎看不出情緒。 要和結婚的男人是誰,陳閻好奇,這個女人她會選擇什么樣的男人。 晚上只有一陣子,已經過去了,你回去睡。他示意自己要休息了。 她不說話,也不離開。 這個女人真倔強,他想。 他平靜了片刻,閉上眼。 齊思微,別太自以為是,你很清楚,不痛苦就能戒掉毒癮的辦法不存在,戒掉任何東西都會有痛苦,這是上癮的代價,你不了解我,當一個東西讓我痛苦時,我以前有多愛,現在就有多恨,我不會讓任何東西掌控我。 說這個做什么,他自嘲,她對他的心聲一點沒興趣,等他張開眼睛看,她竟靠著沙發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