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
黃昏
臨近年末的日子總是過得飛快。 周恩也不能老當甩手掌柜,年底的這兩月她終于記起自己在寸土寸金的CBD還有間雙開門的辦公室,開始了上三休四、朝九晚八的生活, 她的學長林風早上十點在國貿的三十二層見到她的時候都不相信她居然來上班了。 她可是只要能靠電話或者視頻會議,能不露臉就絕不露面的人,更遑論她那種我有錢就是大爺、我給你開了工資你就必須玩命兒干活、把人往死里壓榨的舊社會惡棍地主心態。 讓她準點來上班?想都別想。 趙筱語也終于不再是她的工具人助理,拾掇起老本行幫她做一家公司的管理層并購。 周恩自己也是學金融的,資料她掃兩眼就知道個大概。 這家公司一開始的控股股東是某政府部門的下屬公司,她接過來后發現里邊的股權關系比她以前的男女關系還混亂。 容錦這是甩了個什么爛攤子給她。 陳越澤忙著期末考試,他的聲樂一直很薄弱來著,而期末考核有一門需要表演舞臺劇。 因為周恩的關系,他還被張自忠推薦去試了一部電影的鏡,卻也沒有即刻定下來,想來是啟用新人風險過大,劇組那邊還要考量。 不過他向來看得開,是他的終歸都是他的,不是也不強求。 的戲進度已經五分之一,還要繼續趕。 周恩十一月去探了謝承栩兩次班,兩次他都是渾身泥灰的回酒店。 想來這戲實在是辛苦,時間和空間跨度都大,之后還有海戰戲,十二月的天氣里要接連幾天泡在水里,滋味絕對是難受的。 謝承栩倒是無所謂,他雖然傲,但是能吃苦,而且好劇本可遇不可求。 周恩心疼,他正好沖她撒嬌,累的要死還能玩各種花樣。 十二月中旬劇組搬去橫店,周恩沒跟謝承栩說元旦來家里吃飯的事兒,機場簡單道個別后,直到十二月三十一號倆人都沒見上面。 元旦那天的北京艷陽高照,難得的,霾散去一些,空氣是摻著寒意的清新。 下午三點,周恩帶著陳越澤拎了一大堆老年人喜愛產品回了父母家。 進門的時候周來和喬宜人已經在了,正和周父周母聊天。 周恩懸著的一顆心放下了。 她哥帶了女朋友回家,那她沒帶男朋友回家的罪過就會小很多。 周母看到推門進來的兩個人,笑得非常慈祥,可死活看不到第三個人后,她的笑容就有些鋒利了。 但她肯定不會當著陳越澤的面掛臉,她是個善良的老太太。 “這是越澤吧,快進來快進來,” 周母起身去招呼他,熱切的把他手捧到掌心,“一直讓圓圓帶你回家,她老推脫自己忙,真好呀,現在都這么大了?!?/br> 陳越澤把手里的禮品遞給周母,恭敬的向她問好:“伯母?!?/br> 沙發上的周父朝他招招手,他一向板正嚴肅,此刻臉上倒是柔和得很。 “快來坐下?!?/br> 陳越澤走到沙發旁邊,又和周父、周來、喬宜人一一打過招呼才落座。 晚飯是請來的廚師,三十幾年的老師傅,北京菜做得十分地道。 周母是四川人,猜想陳越澤應該喜辣,又下廚做了兩道川菜端上桌。 晚飯結束后一眾人在沙發聊天,周母找了個借口吧周恩叫到書房。 厚厚的門一關,房內的氣氛就變得壓抑起來。 “你為什么不帶小謝來家里吃飯?”周母坐在高大的官帽椅上,吊著眉毛問她。 周恩鮮少這樣和自己的母親對坐,忽然發覺她好像瘦了不少,但身上那股女兵的氣勢還未褪卻,質問人的時候總是咄咄逼人的。 “我帶他回來干嘛?”周恩把桌上那串玉珠拿在手心里玩,“我哥都帶喬喬回來了,還不夠嗎?媽,我才26,你怎么老逼著我結婚呀?!?/br> 周母不理她的抱怨,“你哥26歲的時候我沒催,他現在36歲才找著老婆,你還——” “怎么就成老婆了,他和喬喬在一起才多久啊?!敝芏鞔驍嗨脑?,覺得不可思議。 周母白了她一眼,“團團和宜人十一已經把證領了,我和宜人的父母也見了面,婚禮定在元月十五,不是老婆是什么?” “那您都有兒媳婦了,就更別催我了,再說您之前也不同意我和演員在一塊兒,現下怎么恨不得隨便抓一個人跟我成婚?” 周母見周恩一副完全不在乎的模樣,臉上神色變了又變,最后微微嘆了口氣,說道:“mama呢,以前確實是老舊思想,講門當戶對那一套,但我和你爸年紀越來越大了,就只想你們能夠好好的,有個人能照顧你。你哥哥找了宜人,很好,我雖然沒見過小謝,但也知道你們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兩年多的時間,你能一直跟他在一起,想必人也是好的?!?/br> “我知道你厲害,二十幾歲就賺了別人一輩子都花不完的錢,但那些錢也迷了你的心。你是個女孩子,在那種事情上總歸是吃虧的,小謝能把你心收住,我是滿意的?!?/br> 周母把周恩的手牽過來,眼底似有淚,“你讓小謝抽時間來一趟北京,我和你爸請他吃飯?!?/br> 周恩默了一會兒,抬眸說道:“我跟您實話實說,我和謝承栩談戀愛可以,結婚不行,我倆真正在一塊,也就兩個多月,性格方面還有得磨,要是真結婚,處不了多久就得離?!?/br> “你這——” 周母聽她說完氣得一巴掌拍她手臂上,痛得周恩直嚷嚷:“媽!你手勁兒怎么那么大!痛死了!” “我告訴你,要么結婚,要么分手!不然我沒你這女兒!” “我不?!?/br> 周母氣得頭發都快豎起來,周恩小心打量著,囁嚅著補充道:“這樣,我跟您保證,三十歲之前肯定結,成不成?” 周母轉了臉不看她,好一會兒才啞聲說道:“老何說你姻緣就在今年了,今天都最后一天,你還不定下來,以后孤獨終老怎么辦?!?/br> “您還知道孤獨終老啊?!敝芏髑椴蛔越α艘宦?,又想眼下的氣氛實在不宜太過高興,只好哄道:“那何叔叔也只說了姻緣在今年,沒說必須今年結婚啊,說不準我已經在茫茫人海遇見我真命天子了呢,只是他還沒到我跟前來嘛?!?/br> 周母聽她說真命天子,氣得都樂了一聲,抹了抹眼角的淚,說了句:“茫茫人海誰認識你?” 周恩見自己母親終于笑了,趕緊黏上去討好賣乖,最后舉著手指頭保證她哥婚禮那天把人帶回來,周母才罷休。 再聊了會兒天,周恩抬手看表,已經十點多,是時候要回去了。 正好周來和喬宜人也打算走,四個人一前一后的,下了樓梯。 周父攬著周母的肩,目送他們離開,低頭時卻發現自己的妻子在流淚,他柔和的看她:“好了,兒孫自有兒孫福,團團媳婦兒懷孕,也算了了我們一樁心事,至于圓圓,我之后找時間和她談?!?/br> 周母聽完這話更是心頭一酸,“伯明——我想要送自己女兒出嫁——我——我怕我看不到這一天了——” 周伯明看著妻子掩面痛哭,心里也難受,卻也只好安慰道:“不會的,咱們好好治療,聽醫生話,不會看不到?!?/br> 可真的不會嗎?一個肝癌晚期的患者能夠撐到幾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