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人相見
仇人相見
為了不遭遇中途要去服務站上洗手間的尷尬難堪,秦綾一上車就給自己多吃了兩片止痛藥。 她將手機關掉,給腿上蓋了件外套就歪在座上迷迷糊糊地陷入昏睡。 被跟車的乘務員叫醒時,她的意識正在黑暗中昏昏沉沉,無比艱難才能將眼睛睜開。 整個人都是麻木的,秦綾滿腦茫然,在座位上呆坐了許久都仍難以回神。 早上九點上的車,近七個小時的路程里,她連一口水都沒有喝過。 真的難受,大巴車一路顛簸,她感覺自己現在渾身上下都已經散架。 特別是藥效過后的傷處劇痛難忍,仿佛連心臟都在隱隱抽痛。 她看著車外午后的艷陽,想起自己未卜的前路,心中煩躁感頓生。 等滿車的乘客都下去后,乘務員小心翼翼地將她扶下了車,又幫她把行李箱拎落。 盛夏炎熱,剛走出清涼的車內,熱氣撲面而來,像是在一瞬間踏進了火爐。 熱風灌入,直竄肺腑,呼吸間全都是躁意。 秦綾頭昏腦漲,又熱又痛,臉上很快蒙上一層薄汗,勉強扯出一抹笑意向乘務員道謝。 她調整好手中的拐杖,拉過行李箱挪出車站準備打個車。 漫無目的隨意流轉的目光卻忽然被定住。 在人潮紛亂,無數人相擁或離散的站門口,她一眼就看到了那個人。 是江臨。 秦綾抬手捏了捏眉心,用力閉緊眼睛默然片刻再睜開。 真的是江臨。 他衣冠端正,薄唇緊抿,神色冷凝,正倚著車身垂頭點煙。 額前幾縷碎發落在眼角,清透的眼眸與車窗玻璃流光交相輝映。 一身筆挺的黑色西服棱角分明,襯得身形雋修,俊美卓絕的江臨更是氣質清貴,威儀有度。 她當然知道他也在定安,但他怎么會在這個小小的客運站? 秦綾僵在原地,望著他淡然清貴的雍容姿態有片刻失神。 江臨點燃了煙,抬眸朝四周看去,入目就對上了秦綾怔怔望來的視線。 他明顯也是一怔,目光為之一凝,她拄著拐杖,左腳打著厚厚的石膏,臉色羸弱蒼白。 裙角輕揚,如風中飄絮,搖搖欲墜,但那憔悴的小臉上卻滿是倔強之色。 他用力吸了兩口煙,抬腳緩緩走到她面前,薄唇微勾:站著干嘛?殘廢了? 他如畫的眉眼近在咫尺,臉部輪廓俊美絕倫。 秦綾心頭陡然一顫,她別開了臉,神情寡淡:我還沒問你來干嘛。 你外婆不放心你,給你媽打了電話。 他對著她吐了個煙圈,嘴角的笑意輕佻:這不,最后是我來當苦力。 我用不著。 她平淡的聲音里帶著一絲虛浮。 感受到她的戒備抗拒,江臨一彈煙灰,眸光中似有點點流光碎影:誰叫我命苦呢? 秦綾眉眼輕抬,漫不經心道:你可以拒絕。 江臨伸手拉過她的箱子,似笑非笑:不來都來了。趕緊走吧,大爺忙著呢。 他率先前行,走了兩步回頭看秦綾仍立在原地未動。 你還要繼續磨蹭下去? 他施舍般向她伸出手來,語調驟然拔高,怎么?是要我親自來扶你? 秦綾無視眼前那只骨節分明白皙寬厚的手,艱難地挪到他車前,自己打開了后座車門。 坐下去的時候,毫不意外又牽動了腳上傷勢。 鉆心的劇痛頓時襲來,她禁不住一聲悶哼,臉色更是蒼白了幾分。 江臨微微皺眉看她,他已經很久沒有在她臉上看到這么生動的表情。 她的眉頭蹙在一起,他甚至可以看到她額角滲出的細密汗珠在漸漸滑落。 他薄唇微動,幾次想說點什么,最終還是閉上了嘴。 秦綾微仰起頭,靠在座位上,控制著氣息慢慢平復了呼吸。 她從包里拿出手機,剛開機,就滴滴答答瞬間涌進十幾條短信。 大致掃了幾眼,除了同學老師的關心叮囑,其余大部分都是秦超的。 還一條是江臨說在車站門口等她,看時間已經是一個多小時前了。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凝在那條信息上微微出神。 他等了她那么久嗎? 秦綾按下心緒,給外婆打了個電話報平安,耐心地聽著她各種囑咐。 好不容易一掛斷,秦超的電話立刻就打了進來。 秦綾看著手機,心中微嘆,躊躇半刻還是按了接通鍵。 秦綾,你怎么樣?腳難不難受? 秦綾一怔,她以為他會首先責問她的不辭而別。 不承想,他的第一句還是關心。 沒事。 沒事就好。我明天就去定安啊。 秦超似乎是松了一口氣:也不等我,我回家問你外婆才知道你已經出發了。 秦綾身心俱疲,她眉心緊蹙:我以為我已經跟你說得很清楚了。 他在電話里笑:你說你的,我做我的,可以嗎? 秦超,我沒在跟你開玩笑。 好,我不笑。 秦超清了清嗓子:不是要復診了么?我不去你怎么辦? 你覺得整個定安就缺你這么一人是嗎? 經他提醒,秦綾更添煩躁,聲音都不由自主染上些許冷意。 電話那頭的人靜默了許久,才緩緩開口,秦綾,你答應過我什么? 他的聲音輕柔似風,在她的心田輕輕拂過。 秦綾眸光微微一軟,心底忽地泛起一絲酸楚。 她揉著太陽xue終是一聲低嘆:那等我報到了再說吧。 掛了電話,她才發現車竟還沒動,江臨正坐在駕駛位上扭身靜靜地凝望著她。 他眉峰銳利,眼神陰郁,漆黑的雙眸幽如深泓。 四目相對,他薄唇輕啟:嘖,某人剛進城,鄉下的小男友似乎就被拋棄了。 他看著她的雙眸中隱約帶著怨懟,甚至還有一絲其他道不明的情緒。 只是秦綾看不清,她也不想再去看清。 她何必看清。 秦綾點點頭:如何? 江臨轉過頭去啟動了車子:薄情啊??蓱z天下又多了一顆破碎的少男心。 秦綾恍若未聞,對他的話不作理會,拿著手機的手軟綿無力地垂落。 她側頭靠在車窗上看看漸漸往后急速消退的景物,想著自己的心事。 她真的很累,根本不想跟他生什么是非,此刻只恨不能找張床躺著睡個天昏地暗。 窗外路標一閃而過,秦綾驀然一驚,這不是去學校的路。 她有些吃力地將身體緩緩坐直:你去哪? 回家啊。 江臨的聲音不緊不慢。 聽著他那惡劣欠揍的語調,秦綾心頭怒氣頓起:江臨,要么送我去學校,要么就停車。 我沒力氣應付你那一屋人。 她總是能被他輕易勾起怒火。 他長眉揚起,淡淡一笑:是嗎?那我偏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