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母
水母
天亮了,居民樓重新活了過來。 樓下阿嬤怒罵不爭氣的兒子伙同媳婦一起欺負她這個孤苦老人,樓上那戶人家麻將聲響徹整夜,小區里早起的大爺溜著收音機打完了一套拳,新的一天如約而至。 我賴在黎熾懷里不愿起身,瞇著眼,借著窗外的光打量他的臉。他睡得很警醒,我的偷窺被抓個正著。 起床嗎?我問他。 剛睡醒,他還有點迷糊,微瞇起眼盯著我看,眼里不復清明。手掌扣住我后腦,垂頭湊向我唇瓣,眼前覆上一層暗影,舌頭撬開我的齒縫,攬在我腰側的那只手不自覺收緊。 結束了一陣纏綿悱惻的吻,他的意識悉數回籠,大掌撫摸著我的長發,啞聲問。幾點了? 快八點了。我剛剛看過手機。 黎熾起身穿好衣服走去衛生間洗漱,我繼續癱躺在床上醞釀起床的勇氣。 躺一會兒就起來了,我先去買早餐,想吃什么?洗漱后他回到床頭問我。 油條、豆漿、小籠包還有腸粉,我都想吃,怎么辦? 吃得完嗎?他的手伸進被子了蓋在我小腹上,來回輕撫,似乎在計算這里到底能盛下多少早餐。 吃不完的留給你,好不好。我湊上前,在他臉上輕啄了一下,笑瞇瞇看著他,企圖用親吻收買他。 鼻尖嗅到清冽的薄荷香味,我聽到他說好。 上一次坐下來吃早餐是什么時候的事,我已記不清,太久了,學校的早餐都是匆匆忙忙拿在手里吃完踩點上課。 一頓溫熱的早餐成功緩解了前一晚積攢在心頭的煩悶,喝完最后一口豆漿,把手里剩下的那點油條遞給黎熾,吃飽了。 他接過后順手解決了桌上剩下的小籠包和雞蛋腸粉,早餐過后我們踏上旅途。 周六的海洋館人很多,十點鐘開館,九點四十分門口已經排起了長隊。包很重,里面裝了一瓶水,一支防曬噴霧,還有其他七七八八的小東西,塞得鼓囊囊。他察覺到了,從我肩上接過包,挎在自己肩上。 距離開館檢票,還有十分鐘,等待的時間分外漫長。 我觀察了一下,游人里大多數是帶著孩子一起,和諧的家庭組合,我和黎熾兩人在人群中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前頭被爸爸抱在懷里的小男孩,不知是聽到什么有趣的笑話,咧開嘴嗬嗬地笑出聲,真好,我有些羨慕他。 進園后有一個商店賣海洋生物的周邊,卡通氣球、發箍、帽子和玩偶娃娃,應有盡有。小男孩從他爸爸懷里掙脫跑向那處商店要了一個鯊魚氣球,年輕的爸爸追在后面買單,mama在一旁看著父子兩嬉笑。 黎熾順著我的視線看到這一幕,他牽我的手走過去,讓店家拿了一個水母氣球,學著小男孩爸爸的動作將繩子系在我手腕,繩子打了個活結方便解開。 不用羨慕他,別的小朋友有的你都有。說完還不忘拍拍我后腦,逗狗似的。 坦白說,氣球很丑,遠沒有養在水族館里的水母好看,垂下的須很是笨重,但多看幾眼,似乎也沒有那么難看。 我回握住黎熾的手,十指緊扣,深吸一口氣,按捺住起伏的情緒。走吧。 拜這個氣球所賜,我們第一站停留在珊瑚水母館,隔著玻璃框,我看到里頭形色各異的水母在水里飄蕩。 黎熾告訴我這里的水母大部分都是海月水母,本身是白色略帶透明,在水族燈的映照下變得五顏六色。 水母是無骨、無腦而且沒有心臟,如果它對你做了什么,它是無心的。 那它們會死嗎?我問黎熾, 有一種水母是不死的,燈塔水母,從生物學的角度上來講,它們接近永生。他講給我聽。 永生不死,一個極致誘人的詞。當你可以永生不死,你該為什么而活? 我沉浸在眼前的水母群中,看這群地球上最古老的生物,在燈光的照耀下映射出清晰的觸手,纖毛,就這樣無憂無慮地成群舞動。 看得入迷以至于錯過了黎熾走之前在我耳邊留下的叮囑,回神時他已經不在原地。 眺望四周,不見人影,我打他電話,手機撥通后無人應聲。 突然意識到他好像被我弄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