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步奔逃

    她總得工作的。

    無論如何。

    一只白皙和黝黑的手握在一起，一處淡紅與深紫的唇的碰撞。她用紙巾擦去唇上的紫色口紅：我走了。她說。

    好的親愛的。他抱著她，依戀地：我等你回來。他拿起放在鞋柜上的水杯，把水灑在她的腳上，他不記得在哪本書里看到的：只要這樣做，旅人就可以常歸。

    她出了家門。

    從家到公司有一個小時六十分鐘三千六百秒的步程。三千六百秒的寂寞孤獨冷。三千六百秒的猶豫彷徨與退縮。

    她不再是從前的她了。

    她的永不停歇的熱情熄滅了，熄滅了，就像一截燒到底的不甘心的蠟燭無可奈何地用光掉一樣的熄滅了。她的永遠進取的勇氣被恐怖與怯弱包在一個鼓鼓的大黑布袋里，左支右絀，沖不破黑暗籠。她不再是從前的她了。她畏懼極了這段路，這段她從前昂首挺胸氣昂昂地走過無數次的道路。

    三千六百秒的踟躕哀嘆與哭泣。

    那個叫萬里野的女人死掉了。

    上司用柔軟的手帕擦拭掉萬里野臉上留下的眼淚，嘆息般的安慰道：別哭啦，你已經做得很好了。那不是你的錯。

    那個姓萬名里野的女人。

    那個有一份熱就要發一份光、有十分熱就要竭盡全力發出十分光的名叫萬里野的女人死掉了。

    上司鄭重：你是我們拯救部的榮光。

    眼淚沒有停。

    眼淚怎么會停呢。

    萬里野小心地摸到上司的手，上司正在擦拭她臉上的眼淚的手。有什么東西在噼啪作響。勇氣還是沒能沖破黑暗的籠子。憐惜可惜與愛意一同出現在上司的眼睛里：以后，你就去愛與和平部吧。

    眼淚似乎找到了止息的理由。

    上司忍著心痛繼續說：我們會封掉你的記憶。像每一個去了愛與和平部的人那樣。從今以后，你只會有快樂。

    啊，快樂。

    奢侈的薛定諤的貓一樣的小東西。

    她撫摸著上司的為她擦拭眼淚的手的手背，眼里，理想的殘骸處漸升起另一種光亮：谷哥。

    里野。上司嘆息道。

    你幫我起個新名字吧。曾經姓萬名里野的女人這樣說到。

    好。上司答應了。

    那就叫，萬萬

    不要姓萬！

    桌上的瓷杯被掃落，發出四分五裂的聲音。上司安撫地直起身前傾去抱住她，連連順著她的背：好好好。

    程。上司說，光。

    程光。她喃喃道。

    對，晨光，是最美好的。上司說。

    曾經叫萬里野，現在叫程光的女人緊緊地抱住了上司：謝謝。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