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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外面漫天飛雪,寒風呼嘯,烘得德慶樓里暖意融融,臺上演的是一出,西皮流水的板子搖起來,乾旦剛開口,臺下就連連叫好。 今天德慶樓的經理馮平恰好在戲園子,他自然是認得東家的女兒的。只是聽小廝說五格格也在,頗感到意外,貝勒爺的小女兒不常露面,不知怎么今日來了德慶樓。 馮平從后臺下來,笑著走到門口接他們,三格格,五格格。他是榮溱的人,少不得常進出貝勒府,平日里對著老貝勒和榮溱阿哥就一口一個爺的,自然也對著小姐們改不了口,還是這般叫她們。 鈺舒惦念著招呼客人,沒在意稱呼這事兒,對著馮平說:這是我的朋友,還有上座么?帶我們過去吧! 自然是有。今兒這位杜老板可是名角兒,您們算是來對了!馮平也懂戲,笑瞇瞇地帶著他們往樓上走,貝勒爺一會子還要來呢! 鈺枝一聽,有些不安地拉了拉鈺舒衣角,鈺舒眼神示意她沒事。她才不信她阿瑪會在外人面前給他們難堪呢,再加上他那么寵鈺枝,頂天兒了就是回去說一頓。 馮平把他們帶去二樓正中的隔間里,又叫人上茶水和零嘴,這才去后臺忙自己的。 翟硯廷從小就去美國了,眼下剛美國回來不到兩個月,如今北平的情況只略知一二,也從父親口中聽過前清的老貝勒,就是不知,這四九城還有幾個貝勒爺? 翟硯廷挑了挑眉,抬眼看了一眼紹原,湊近小聲問了句:格格?不是密斯金么? 前朝亡了之后,老貝勒為了方便做生意,改了漢姓金。 紹原訕訕地笑了下,是我在學堂里的朋友,三哥你別多想。 翟硯廷淺棕色的瞳仁直盯著紹原,臉色沉了下來,不再含著笑。紹原急忙搖頭,用口型說:真的。 紹原一臉真誠,翟硯廷懶得理會他,便移開視線,看向臺子,臺上第一折戲已經唱完了。 這不是他第一次聽戲,第一次大約是六年前,他十五歲時候回國,同長姐在上海的戲園子里聽的。那時覺得枯燥無味,昏昏欲睡,如今稍微年長,倒也能品出幾分其中趣味。 鈺舒不喜歡聽戲,她喜歡一切摩登的東西,例如歌舞劇,話劇,電影。眼下她百般無聊,便拉著紹原小聲聊起了天。 鈺枝不像鈺舒。鈺枝是個傳統的女孩子,和她阿瑪一樣愛聽戲,她記得很小的時候她阿瑪帶她到紫禁城里,那時在暢音閣,阿瑪把她抱在腿上,伶人在臺子上唱,她阿瑪跟著哼,她就在阿瑪懷里睡著了。 隔間里,左邊是紹原和鈺舒在小聲聊天,有一搭沒一搭;右邊是安靜的鈺枝,乖巧地坐著,一言不發。 翟硯廷余光看見她很認真地盯著臺子,于是好整以暇地,斜眼看起了鈺枝。融融的燭火下是女孩子線條流暢的側臉,鼻梁雖不如洋人的高,但是小巧翹挺,她的長相比鈺舒還要再精致些,嘴巴也小小的,微張著,殷紅的唇珠突出來,教翟硯廷想起了去年在紐約第五大道,精品店櫥窗里展示出的洋娃娃;燈光給她的頭發鍍上暖黃的邊兒,也是極其柔軟的。 這是翟硯廷第二次仔細打量她,他一時想不出來用什么國文來形容,但換做英文,他大概想說cuddly。 注意到身旁人的視線,鈺枝偏過頭疑惑地看了一眼翟硯廷,恰好四目相對,鈺枝又鬧了個紅臉。 翟硯廷卻沒覺得自己的行為有什么不妥,世人都喜歡美好的事物。他不過是欣賞漂亮的女孩子,同欣賞一副好看的畫,一片宜人的風景,其實并無分別。 見鈺枝這般羞怯,倒讓翟硯廷覺得自己有些失禮了,他帶著歉意笑了笑,轉眼欣賞戲去了。 被他這么一看,鈺枝的心還是跳的很快。老貝勒請了先生到貝勒府,專門教鈺枝念書,鈺枝沒去過學堂,自然沒接觸過什么陌生的異性。翟三少的樣貌也是頂端正的,被好看的男子注視,誰都會臉紅。 一臺戲快要結束,紹原拿出懷表看了看,提醒到:三哥,快要五點了,今日不回翟公館吃飯么? 翟硯廷點點頭,要回的。只是兩位小姐接下來如何安排呢? 鈺舒也有點要回家的意思,雪下大了,老貝勒今天應該不會來戲園子了,她們得趕在阿瑪到家之前回家。鈺舒便站起來拉著鈺枝,我們也要回家了。 那么好,我正好一道送女孩子們回家。翟硯廷站起來穿上大衣,又問:還是胡同口么? 鈺舒面上說說是的,心里想翟硯廷果然如紹原所說,是個非常紳士的新派少爺。 翟硯廷的車技很好,車子平穩地在雪中開著,不一會兒就到了貝勒府前的胡同口。 鈺舒先開了車門,下車,同紹原和翟硯廷道別。 翟硯廷說等等。他下了車,走到車子后備箱拿了一把傘,撐開傘遞給鈺舒,又打開了鈺枝這旁的車門,用帶著笑意的聲音說:這會小心點。 鈺枝心想,現在地上沒有冰,全是雪,才不會摔了。 她還是小心翼翼地下了車,在jiejie的傘下,對紹原和翟硯廷道了別。 再會。翟硯廷看了一眼隱在雪中的貝勒府,若有所思。 - 希望大家多多給我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