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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訂親宴結束,桑儒不負眾望喝到趴桌上昏睡,張茂華讓茶廠幾個相熟的青年把他送回了家。    景春的風俗,訂婚前三天新嫁娘不能與準新郎見面,訂婚宴到結婚典禮期間不能同屋共住。    張茂華是個很傳統的人,特意叮囑了幾個年輕人把桑儒送回家屬院最前排的住宅樓,他自己領著喝得臉蛋紅撲撲的婉君回了家。    幾個青年剛把桑儒抬進臥室,走出來就瞧見一個燙著大卷短發的時髦女郎正彎腰把手里幾個大紅包裝的禮品盒放在客廳的茶幾上。    你是哪家的?有人問。    丁怡轉過身,紅唇先揚后笑,我是桑儒在南大的同學,班里的人知道他今兒訂婚,恰好我這幾天在景春,于是就臨時受了命來替大家道個喜咯。今天可能是宴客太忙了吧?我給桑儒家里打過電話,沒人接,還在想怎么辦呢,誰知道剛下車就瞧見你們扶著桑儒走,我就趕緊跟著來了。    丁怡邊說邊笑,還沖他們指了指客廳茶幾上的幾盒子禮物,示意自己說的真話。    她人生得漂亮,笑起來又動人,在親切攀談中很快消除了幾人對她的陌生和懷疑。    哎呀,儒哥今兒高興,喝得大醉,可太不巧了。有人答丁怡。    沒事,那我替同學們留個紙條給他。丁怡邊說邊從包里拿出紙和筆,迅速寫了字放茶幾上,好了,我任務完成了,和你們一起走吧。    眾人的眼神都落在這個搶眼的都市靚女身上,聽她這么一說便樂呵呵地往外走,丁怡故意落在最后,出門前她輕輕帶上門。    *    天色漸暗漸沉,朝暉茶廠家屬樓的樓道中,一張張大紅的囍字在灰蒙晦暗的墻壁上若隱若現。    丁怡站在桑儒的家中,看著床上醉得不省人事的男人。    她有多久沒見到他了呢?    上一次他為她打架的那天晚上仿若就是昨天,而今天她就親眼見證了他訂親的大喜日子。    丁怡走到床邊,坐下,伸手輕輕摸了摸他的臉。    無盡思念。    她以前以為,自己對桑儒只是征服欲作祟,因為得不到所以更想要,可這小半年與他分別的日子,她才慢慢發現,即使他不在身邊,即使她日夜與他不見,可她夢里夢外都是桑儒看向她時努力隱藏漠視卻仍分外冷情的眉眼。    她好像真的愛上桑儒了。    卻又愛而不得。    丁怡垂眼笑笑。    因為沒人能看見,所以她的笑終于不再是驕傲放恣,熱情如火。即使她仍是紅唇白齒,正因為是紅唇白齒,才又顯得多了寂寥兩分。    原來他愛的是那樣的江南女子,水一樣的溫婉。    丁怡看著桑儒,想起自己白天遠遠看見的張婉君。    她根本沒看清楚長相,卻已經嫉妒得發狂。    她自認自己沒有哪里不好,長相、學識、家世,她任何一點都不比一個從小長在窮鄉僻壤的準新娘差。    準新娘?    呵。    丁怡站起身,在床前脫下了羊絨紅裙,絲襪,內衣,高跟鞋,她渾身赤裸地走上了床。    床上的男人毫無知覺。    他被扒著脫下了西褲,襯衫,還有內褲。    丁怡熟練地扶起男人的yinjing,因為酩酊大醉而軟趴趴的rou根沒有絲毫準備翹頭的動靜。    她趴在他腿上,左手累了就換右手,然而效果并不是非常理想,于是她低下頭,手口并用。    溫暖的口腔的確要比柔軟的指更見效,濕漉的舌頭在慢慢發硬的yinjing上來回舔舐撥弄,男人在昏睡中發出毫無意識的悶哼。    丁怡直起腰,跨坐到他身上。    她想嘗試主導這場單人的性愛戲碼,可醉酒的男人連身體的潛意識都在拒絕。    他很快就軟了下去,根本無法進入她。    丁怡皺眉,坐上面來回擼了幾次也無濟于事。    不得已,她還是下來,坐他身邊,幫他口,直到哄著騙著逼著他射了出來。    高級進化的人類,也無法擺脫低等動物的本能。    但,只此一次。    那東西已經早早被酒精榨干,經歷這番作弄已是強弩之末,人不清醒,它就很難再硬起來。    丁怡把乳白的jingye抹在自己腿上,肚子上。    *    訂親隔日,張婉君起了個大早。    桑儒搬去前樓好幾日了,他現在不住家里,她竟然開始睡不踏實。明明這兩年他大半時間都在南安住校,她以為自己早就適應了,可如今人回了景春,還跟她訂了親,一日三餐一起吃不說,夜里也不過距離百尺,沒想到她倒是堅持不住了,一天不見就想他想得厲害。    想到這兒張婉君咬唇抿笑,羞得臉紅。她反手關上門,隨即兩手捧起上頭扣了盤子的玻璃碗就往前樓去。    碗里裝著兩顆白嫩嫩的溏心蛋滾糖水,醒酒的甜湯溫溫熱熱的,隔著碗壁也暖著她的手心。    跟桑儒一樣,里外都讓她心里甜得很。    想到這,張婉君又偷偷笑了。    由心生的幸福感是忍不住的。    她小心捧著碗走到前樓,直上三樓,在門前拿出鑰匙,插進鎖眼里轉了半圈,門便開了。    房間安安靜靜的,看來人還沒醒。    往日爸爸拉著他喝酒,他也是這樣,沒喝幾杯就要呼呼大睡,睡到第二天晌午也醒不來。    張婉君又笑,徑直走進臥室。    門剛開,她的笑容便凝滯了。    *    張茂華中午從廠里回了家,家里一派靜悄悄的。平日這個點,婉君早在忙前忙后給他和桑儒準備午飯,不知今兒怎么了。    馬上去做別人家的媳婦兒,親爹都不顧啦?張茂華大笑著敲張婉君的臥室門。    他近幾日的好心情不言而喻。    奇怪的是這門敲了半晌,始終不見她來開。    張茂華止了笑聲,心里發疑,開口連連喊也始終沒見有人應聲。他直接伸手推開了門,便看見臥室里,他從小心疼到命里的女兒此時正呆坐在床上,怔愣愣地望著地面,淚流不止。    婉君,這是怎么了?張茂華心里又驚又慌。    張婉君聞聲,緩緩抬起無神的眼,愣看張茂華半晌,魂不附體地沉默,只有眼淚無知無覺地停不下來。    這是怎么了啊,婉君,跟爸說,怎么了?張茂華見不得婉君哭,婉君也很少跟他哭,因此他心里著急上火得不行,連眼也開始發酸發熱。    張茂華快步走過去,捏住婉君的手腕,詢問不止。    她卻只是流淚,控制不住地流淚。    最后,張茂華急得就要出門尋人,挨家挨戶去問家屬樓的人,到底發生了什么事,張婉君這才回神,拉住了他。    爸,我不想跟桑儒結婚了。    這一點都不像張婉君會說的話。    *    桑儒筆直地跪在張茂華家院子里,他身上的衣服還是昨天訂親宴上那套略顯不寬大的西服,只是衣服凌亂不齊,明顯看得出慌里慌張套身上的痕跡。    屋子里張茂華正在接電話,是丁學訓的電話。    用最愧疚難堪的語氣,解釋自己教女無方的事實。    我已經把她帶回南安了,明天就送出國,不會再回來了,也不會再出現在你們面前。她mama過世的早,這些年是我沒有好好管教,才縱得她如今這樣無法無天。我自己的女兒我了解,是她哎,桑儒是個好孩子,他不會張廠長,真的是是我對不起你。    張茂華能聽出這句抱歉的誠意,但他咬緊了后槽牙,拼命忍住了想罵、想嘶吼、想用更難聽更惡心的話去發泄的沖動。    他不能。    先不論沒有子債父償那一說,就單說丁學訓這小半年給茶廠行的方便,找的路子,他也不能去撂什么難聽話。    茶廠不是他一個人的茶廠,他身后還有許許多多靠此吃飯的工人,以及他們的家人。    所以即使是打了他的臉,拆了他的家,他也得扛,也得閉著嘴扛。    是孩子們的事,就讓孩子們自己處理吧    他看著女兒房門緊閉的臥室,握緊了拳說出最違心的、最難以啟齒的話。    *    張婉君沉寂在家好一陣子,她不愿意出門,怕遇見桑儒,也怕聽見旁人笑話她的聲音。    明明做錯事的不是她,可痛苦好像都是她的。    張茂華rou眼可見地蒼老,而她終于在許久之后,在情傷之余,注意到了父親全然不少于她的哀傷心痛。    爸,今天我初中的幾個同學約著去踏春,我想跟他們一起去。    張婉君在一個溫柔的春日,突然就打開了門,臉上帶著忘卻前塵的輕松笑意。    張茂華一時不敢相信,但絕不會拒絕。    于是張婉君給同學去了電話,確定了去爬景春市郊的一座矮山。    到了集合點,發現男生們大都騎了自行車,于是女生幾個商量著不搭乘公交,都由男生載著。    一路春風溫柔,同學親切,爬山時大家對著太陽高歌聊天,沒有人八卦私語,大家都很輕松暢快。    張婉君也是。    這是非常愉快的一天,久逢甘露的可貴。    謝謝你。張婉君對送她回來的男生道謝。    男生笑著跟她聊了幾句,很快調轉方向離去。    張婉君轉身,走入家屬院,她的視線掃過一排排住宅樓,沒作任何停頓。    在最后一個岔口左拐進家門前,她被人一把拖進懷里。    婉君!桑儒緊緊抱住她。    張婉君沒有尖叫,也沒有掙扎,就靜靜站著被他抱住。    像是意料之中。    婉君,我都和你解釋了,我說的都是真的,為什么你不信我呢?為什么你還是不理我,那個人是誰?那個送你回來的男人是誰?桑儒緊緊勒著張婉君的腰。    他的力氣很大。    張婉君等他落了話音,開口,不是回答,你勒得我很疼。    桑儒沒有松開,只不停地問,他是誰?    如果沒事,我就回去了,我爸在等我。    婉君,你別走。桑儒不肯讓她走。    桑儒。張婉君有很多年很多年沒有喊過這個名字了。    她以前都喊他阿儒的,很親切,很溫柔的,阿儒。    但現在不會了,她正在慢慢習慣這個陌生的名字。    我不愿意嫁給你了,這和你解釋不解釋、是不是真的都沒有關系,也和別人沒有關系。    我這輩子都不能原諒你了,因為我看見的畫面,它這輩子都不能從我腦子里被抹殺掉了。    張婉君的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溫柔,卻又帶著扎人心的冷靜和清醒。    桑儒感到害怕。    不,不,不是的,婉君,我是阿儒啊,婉君,你不能丟下我。    張婉君在他懷里搖搖頭,桑儒,我要回去了。    桑儒還是言語掙扎,很快他發現沒有絲毫用處。    他沉默了,又靜了很久,終于應了聲,像是下定決心,手臂猛地勒得更緊,直接把張婉君扛上肩膀,好,我帶你回去。    張婉君伸手推他,掙扎,無濟于事。但是她沒有喊,也沒有尖叫。    她一點都不怕。    桑儒就算這樣,她也不怕,他們從小一起長大,他什么糟糕的樣子她都見過,她了解他,知道他的好,也明白他的壞,知道他現在只是難以接受,但他最終會接受。    就像她之前。    桑儒一口氣把她抱上三樓,他的肩膀正頂著她的胃,顛得張婉君有點想吐。    她用手撐住他的肩膀,另一只手墊在胃的位置。    桑儒,我知道你看得出,我是下了決心的。    桑儒掏鑰匙的手在黑暗中頓了頓。    他們都以為我性格軟,好說話,逆來也能順受,甚至這陣子,連爸爸也開始松動,他覺得既然話都說清楚了,有些事我應該學會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但是,不行的。    在這件事上,我一步都不會退的。    因為是你,因為是阿儒,所以不行的,一絲一毫臟了,都不行的。    她的聲音很輕,像講故事一樣娓娓道來,在漆黑的樓道里突然出現,又迅速消失得不見蹤跡。    話音徹底落了,一切又恢復安靜,就像她根本沒說過一樣。    可桑儒的眼睛開始發熱,里頭有不受控的熱源洶涌上騰,匯成溪流,又凝成暴雨,奪眶而出,打他手上,墜落地面,或是融進她的呢子絨褲里。    它們很快發力澆滅了他心口憤怒的焰火,還贈送他一束淋濕炭火而冒出絕望青煙。    煙也一點點隨風散。    桑儒蹲下不知何時開始發麻的腿,小心翼翼地把張婉君放到地上,扶著她的腿讓她站好,然后別過身。    你走吧。    桑儒背對她發出懦弱的哭腔,忍不住無助地嗚咽。    張婉君站在地上一陣大腦血液逆轉的暈眩,她忍著去尋到他的手,笑著握了握,松開,然后蹭過他的手臂往前走。    她臉上的笑沒有回斂,眼淚便先出來。    她沒有停,仍一步一步往前,眼前還是一陣陣地昏沉,她安撫不來大腦里流竄倒轉得她暈頭轉向的血液,卻仍堅定地往樓下走。    頭是暈的,視線是暗的,腳步是軟的。    張婉君睜大了眼睛,還是從樓梯上摔了下去。    病房外,張茂華赤紅著眼,抬起的手高揚,又久久不曾落下。    阿儒,我從來把你當兒子看,可你呢?你是在要我的命??!    桑儒不避不讓,低著頭沉默落淚。    護士掀開白色門簾走出來,大聲問,你們是這兒病人的家屬?    張茂華趕緊上前,我是的,是她的父親。    桑儒也轉身,眼神直穿過門上掛著的白簾往里鉆,難耐焦急。    病人醒了,沒事,進去看看吧。    張茂華忘了道謝,快步進去。    桑儒緊跟其后。    漂亮的女人半躺半坐在床上,蒼白的小臉上盡是溫溫柔柔的笑。    她身后窗外夜色漆黑,她坐在白光如晝的病房里。    看著一前一后朝她小跑來的人,她靦腆地笑笑,臉頰浮上多日不見的紅暈。    爸爸,阿儒    (完結,不知道小狗和果子以后還會不會有番外,可能在新文中客串?不確定)    新文開啦,寂聽篇,求波收藏和珠珠啦(大聲疾呼熱烈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