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了。

穿過F街，轉過兩個街角，就是電影院。他和Lia在電影院的門口吃過冰激凌，他們還在電影院門口的停車場里歡好過，她眼神里彌漫著的欲望似迷霧，讓他不受控制地迷失，她的肌膚觸碰著他的，讓他顫栗。

整個鎮子似乎都因為回憶而鮮活了起來，連行道樹都不再呆滯地十年如一日地立著，而是有了自己的脾氣。就比如現在，它們一成不變的綠色在莫里西的眼里多了幾分倔強，任季節如何變化，就是要將綠色進行到底。還有路上來來往往的車輛，有的看起來笨拙，卻猴急地只在停牌前稍稍剎車就飛馳而過，有的看起來奔放，卻老老實實地在停牌前停夠了三秒。

原來這熟悉的景致里還有這許多意思，莫里西不由想到。在耳機的世界之外，一寸風物有著一寸的歡喜。他之前竟一直是眼盲的，連這些都不曾留意過，又怎么能期望Lia會喜歡他這個套中人呢？

胡思亂想著，米?？Х瑞^到了。莫里西將自行車停在路邊，心中早在來的路上就有了一連串要問的問題，勢必要對Lia進行全方面的了解，好確保下一次告白的成功。

周末的咖啡館人頭攢動，莫里西剛進門四處找著顧莞的身影，就看見顧莞一抬眼看見了他，急忙從咖啡臺趕了出來。她臉上滿是急色，似是發生了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你來的時候看見了Lia嗎？“?顧莞人未到莫里西面前，聲音卻到了。

莫里西搖搖頭，“Lia剛剛在這里嗎？“

顧莞眉頭緊鎖，急急說道：“Lia剛剛和你爸爸走了，我擔心你爸爸會對Lia做些什么，我給她發了好多條短信，她都沒有回復，我不知道她是在開車沒有看見，還是——“

顧莞語速極快地說了一大堆，莫里西腦子里一片混沌，Lia和爸爸？他們為什么會在一起？爸爸為什么會對Lia做什么？難道爸爸知道了他和Lia的事情？

顧莞看出了莫里西的一頭霧水，她又急急地補充道:?“你爸爸知道了你們的事情，威脅Lia和他在這里見面，不然就起訴她強jian，我男朋友和我說，你爸爸風評不好，之前還有性sao擾女同學的嫌疑，Lia剛剛和你爸爸一起離開了，我給她發短信打電話都不回復，我現在特別擔心她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br>
莫里西只覺得腦子像被人強灌了一陣冷風，顧莞話里令人震驚的字眼在他腦子里打轉，強jian，性sao擾，出事，他握緊了自己的手，深綠色的眸子里滿是震驚。

“我現在就去找她?！蹦镂鞯牡谝环磻褪钦业絃ia，看她是否安好。

顧莞點了點頭，說道：“不出意外，她應該是回家去了，你去她家找她，看她在不在，我繼續給她打電話，看她接不接。你也別太擔心，也許是我太敏感了——”

莫里西匆匆點頭，還沒等顧莞說完，就沖了出去，騎上咖啡館外的單車，朝著Lia家的方向飛奔了去。

第二十三章破滅（2）

莫里西的腦子里一片空白，他只是瘋狂地騎著單車，一心只想趕到Lia的家里，確定她是否安好?？墒堑鹊剿s到Lia的公寓，徑直走進敞開的門，透過臥室門前站著的Alex的背影，還有臥室里父親可怖的話語傳來，他忽地在客廳里頓住了腳步。

“不要害怕，你會喜歡的?！?/br>
好像有什么在他腦海里砰地爆炸，無數過去的回憶往他腦海里涌來，就是這樣的場景，似乎重復過千百遍。他坐在床上或椅子上呆呆地看著門邊的哥哥，看著哥哥一臉驚悚地窺探著門外的情形，他自己在聽到mama撕心裂肺的哭喊后，小手也不由得抓緊了褲子的邊縫。莫里西低頭看了眼自己的睡褲，他穿著印著小熊維尼的黃色長睡褲，被他揪得皺巴巴的，一晃，他穿著單薄的海軍藍短褲，一晃，揪得皺巴巴的變成了深紅色的絲綢睡褲，是Alex穿不下給他的。他抬起手，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果然發現了Alex送他的厚重的套頭耳機，加菲貓的滑稽聲音從耳機里傳來，覆蓋了外面女人的叫喊聲。這之后，他只看得見無數斑斕的電影畫面和來自屏幕里的熙熙攘攘。

其實他是知道的。

是Alex遮住了他的耳朵，擋住了門外的不堪，為他筑起了與暴力隔絕的圍墻，又將他推到了高樓上。

如今，又是哥哥，擋在他的面前。

盯著哥哥手里的那把瑞士軍刀，一個念頭占滿了腦子，他猛地上前奪了那把鋒利的匕首，沖開門，刺進了數年來存在于門外的那個怪獸的身體里。

這一次，是他，擋在了哥哥的面前。

點點鮮血濺到了他的白襯衣上，融進了他的心里。他看了眼躺在床上的Lia，她一向紅撲撲的唇此時沒有一滴血色，兩眼無神地望著他。他緩緩用床單擦干了刀上的血跡，又擦去了手上的血印推開了床上那個流著汩汩鮮血的是他父親的人，他走到Lia的面前，蹲了下來。

不知道為什么，十六年的生命里，他第一次發現世界從未有過的明亮耀眼，墻上跳躍著的光點直直地躍進了他的胸膛里，他感覺到從未有過的輕松。他捋了捋Lia亂了的鬢發，轉頭看向了門外，哥哥正一臉詫異地望著他。

他忽地開口說道：

“哥哥，Lia，我忽然想吃我們上次在洛杉磯吃的那家韓料了?！?/br>
Lia聽了他的話，無神的眸子此時有了一些光彩，不知是哭著還是笑著，她微微點了頭，眼淚溢出了眼眶，可是顫著的聲音卻帶著歡愉：

“這次我點三份韓式燉牛rou?！?/br>
就這樣，莫里西幫她穿上了被褪下的內衣還有白色T恤和藍色牛仔褲，Alex也默默走到他們身旁幫她穿戴整齊。

Alex看了眼躺在床上的人，他曾經那么兇殘，跋扈，是讓這個家害怕的魔鬼和怪獸，如今卻蜷縮著身子無力地躺在床邊，眼神里是無數次他在mama眼里看到過的無助和祈求。想到這里，Alex的眸子黯了黯，拿起了那把丟在地上的瑞士軍刀，小心翼翼地放在了父親的身邊。

兩個小時的車程里，Lia和莫里西坐在車后座，他們在高速上將四個窗子都搖了下來，任由風灌進車廂，打在他們的身上，他們和小車一起無助地被四面吹來的風裹挾著前進，只有方向還掌握在他們的手中。

Lia一直靠在莫里西的肩上，她被下了藥，頭暈的后勁還沒過去，嘴唇依舊是沒有血色的慘白。莫里西吻了她，想將他赤紅的唇色染上她的。

Lia沒有食言，果真點了三分韓式燉牛rou，還在每一份上加上了燃著nongnong火焰的芝士，正如窄小門店外似火般絢爛的夕陽。

“謝謝你，哥哥?！?莫里西埋著頭，冒出了這句話。

Alex勾了勾嘴角，沒有說話，只是夾了一塊牛rou給他，又夾了一塊rou給Li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