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誼會

    他第一次見到她是在一次小聯誼上。

    周五晚上，很稀松平常的日料店，一個不大不小的包間。

    他來的其實有點早，因為今天是周三。周三最后一節課的教授為了去接女兒放學，每次都會提前那么十幾分鐘下課。

    約定好的聯誼時間是晚上七點，他快到日料店門口的時候，時間才剛剛六點五十分。

    所以他特地在日料店旁邊的網吧里面轉悠了一會兒，問了問前臺小姐網吧的會員項目和辦卡的套餐。前臺的服務員是一個看上去不到二十歲的小姑娘，黃色的頭發已經有些掉色，靠近頭頂的地方露出黑色的發根。

    此時她的嘴巴正張合著，用一種尖細到不太自然的聲音，努力向他介紹著最劃算的套餐。

    他沖著前臺笑，露出一副認真傾聽的模樣，視線卻落在她一張一合的嘴巴上。她涂著正紅色的啞光唇膏，和她的發色還有妝容搭配起來的確有些老氣。

    網吧的套餐本來就介紹不了多久，他在一聲您看看要辦理哪個？的呼喊中回過神來，沖著前臺露出歉意的微笑，低頭看了一眼右手上的腕表。

    六點五十九分。

    前臺的姑娘明顯有點不太高興，但礙于面子也不好說什么。他看完時間，抬起頭，臉上還掛著剛剛的笑容，可以幫我辦理一個7折的嗎？

    他伸手指了指前臺身后的電子屏幕，7折是最高的那一檔。

    前臺的姑娘立刻喜笑顏開，按著流程叫他出示身份證加上付款，最后塞給他一張瓷白色的卡片。

    七點零三分，是他道過謝離開的時間。

    他把卡片塞進棕色錢包右邊的第三個夾層，然后沖著日料店跑去。

    七點零五分，比約定好的時間晚了五分鐘。

    兩分鐘的奔跑讓他的面色有點發紅，他的胸口輕微起伏著，看起來就是為了趕上約定的時間急忙跑過來的模樣。

    他確實趕時間，如果遲到的時間超過五分鐘，事情的發展就不太完美了。

    他叫成真逸，是個喜歡把一切事情算計到正正好好的人。

    輕輕敲門，里面已經坐了大部分的人，透過不厚的包間隔門，能聽到里面吵吵鬧鬧的說笑聲。他慢悠悠地拉開門，里面擺著兩張小方桌，大家都脫了鞋坐著。她坐在離門口最近的位置，背對著門。她說話的時候聲音很輕，略微有些沙啞，帶著疲憊。

    他聽到她對身邊的朋友說，我只想回去睡覺。語氣帶著一點點哀求的意味。

    因為她側著頭和身邊的人說話，成真逸正好能看到她的側臉。

    算不上完美但是十分漂亮的面部曲線，飽滿的額頭，挺翹的鼻尖兒，和涂了口紅，講話的時候略微嘟起，有些亮亮的嘴唇。

    口紅是三文魚粉色，粉色調偏多的那一種。好巧不巧，是他最喜歡的口紅顏色。

    或許這真的是命中注定，又或許是因為頭頂昏黃燈光的影響，讓她的口紅顏色看起來那么合心意。

    不過哪怕在昏黃的燈光下，她的皮膚看起來也是一種冷冷的白。

    ??！真逸你到啦！坐在另一桌的季航沖他招了招手，他長得陽光，嘴巴一笑起來，就會讓人聯想到在體育院校能看到的那些體育生。

    快來快來這邊坐！

    不好意思來晚了。成真逸露出人畜無害的笑容。他彎腰脫鞋，利用余光迅速地掃了一眼里面的人。

    她穿的是淺綠色的格子連衣長裙，他想，視線迅速掃過擺在白面的幾雙鞋。

    大概是這雙深棕色的木底皮靴？

    他不動聲色地把自己的鞋子擺在了那雙鞋子的旁邊，一起放在了比較靠近門邊的位置。

    老師留我幫他整理了點東西，不好意思啊。他再次道歉，自然而然地關上門走進包間。

    沒遲到沒遲到！坐在季航旁邊的鄒云賢搭話，隔壁學校還有倆人沒到，不過咱們這桌是齊啦！

    鄒云賢是個少見的單眼皮帥哥，微微上挑的丹鳳眼，白白的皮膚和吹起來的劉海。不笑的時候，看起來有一點冷漠和疏離，一旦笑起來，又顯得有些奶里奶氣。他穿了一件有點花哨的黑色T恤，脖子上戴著一串裝飾性的金鏈子。

    有些東西單獨看是土，穿在一些人身上就變成了時尚。

    成真逸走到兩人身邊，彎腰整理坐墊的時候，湊在季航耳邊，小聲地說了一句。

    我要馬尾的那個。

    三個聯誼的女孩，一個是深棕色的短發的許靜和，一個是淺金色大波浪的楊夢璇，剩下的那個，就是黑色單馬尾的白均。

    既然人到齊了，那我們就開始吧！季航主動帶動著氣氛，我們就不做自我介紹那種老土的東西了吧，為了今天我可是好好地準備了熱場的小游戲！

    玩游戲！我擅長！聽到游戲，楊夢璇立刻雙眼放光，我來我來！白均，你也OK吧？

    白均點點頭，一掃剛剛的疲態，露出好像興致很高的笑容，我OK的。

    那我們從游戲開始？成真逸看向坐在自己正對面的許靜和。

    許靜和抬起頭，看見成真逸那雙直勾勾地盯著自己的小鹿眼，倏地紅了臉。

    我也沒問題。她小聲回答。

    那我們就玩數字拍手吧！白均學姐以前玩過嗎！季航看著白均問道。

    此時的白均正在低頭吸著杯中的飲料，菜剛剛已經點過了，想要推脫的話也沒什么理由，況且今天說好要陪夢璇來，也不能掃了大家的興致。

    她抬起頭，這是成真逸第一次看她的正臉。

    她的正臉要比側臉更好看一些。小小的臉蛋和很立體的五官。臉部線條雖然不是那么柔和，卻因為她的表情，顯得毫無攻擊性。

    沒有啊。她笑了出來，露著一排整齊潔白的牙齒，笑的十分好看。

    季航愣了一下，隨即有點尷尬地笑了兩聲，那我來說一下具體規則。等會兒會給大家數字1到6隨機編號，大家都要把右手手心朝下放在桌面上。之后就由我開始吧，我會叫一個除了我之外的數字，比如3號，如果真逸是3號，那他就要拍一下手。之后真一再叫下一個數字，以此類推。

    如果我叫了自己的數字，那么我就自罰一杯。如果我叫到的人沒有拍手，那么他就要受到懲罰。有人受到懲罰后會重新之后會分配數字。

    然后他沖著白均笑了笑，怎么樣學姐，我說清楚了嗎？

    嗯，很清楚。白均用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碎發，順勢把馬尾撥到一邊，露出好看的后脖頸來。

    季航有一瞬間的失神。

    白均的動作和季航的反應當然都被成真逸看在眼里。

    那我們來分配數字吧！   他的聲音不大不小，卻足以打斷這段小遐想。

    白均對于數字很敏感，記憶力也很好，這個游戲對她來說不難。而對面三個是興致正高的小狐貍，這游戲也不知道玩過了幾十局幾百局，自然不會出問題。遭殃的可就是一起來的楊夢璇和許靜和了。

    除去季航開頭喊錯過一次，成真逸輸了兩次，喝了兩杯外。白均被點到過五六次，一次都沒出錯。大家好像對許靜和興趣差點，她只錯了兩次，還剩下錯了五次的楊夢璇，已經喝了五杯了。

    而菜也正好快上齊了，大家有意無意也動了幾筷子。

    哎，我們還缺什么沒上的嗎？季航突然問，因為點好的單放在白均這邊，她聽到季航的聲音之后，就主動低頭去看看。

    6號。成真逸的聲音響起。

    白均正在非常認真地一項一項對著桌子上的菜品和單子上的名稱，突然發現大家都在看自己。

    楊夢璇自然是個能喝的，笑著戳了戳她，6號是你呀均均。

    啊。她好像沒有從自己的世界里走出來，愣了一下，略微瞪大了眼睛，嘴巴微微張著，一臉吃驚的表情。

    先是裝作毫不知情的樣子。

    白均學姐喝酒哦成真逸舉起自己手邊的酒杯對著白均晃了晃，瞇著眼睛對白均說。笑容和剛開始進門的時候給人的感覺有點不太一樣。

    我不太會喝酒。白均皺著眉頭微微笑著，向成真逸投出求助的目光。

    學姐只輸了一次，可不能抵賴。鄒云賢心領神會地接過話題，他說著就拿起桌子上的酒瓶子，直起身體要給白均倒酒。

    別別別，白均用手護著自己面前的空杯子，我酒精過敏，喝不了酒的。

    然后是顯而易見的謊言。

    成真逸的臉頰看起來有點紅，一副有些許醉了的樣子，整個人講話也沒有一開始進門的時候那么拘謹了。他轉過頭看著剛剛解釋游戲規則的季航，這種情況怎么辦啊，夢璇學姐都喝那么多了。

    實在沒法喝酒的話，那就改一項懲罰規則吧！

    ??？還能這樣？楊夢璇揶揄道，季航同學不是看上我們均均了吧？就這么光明正大地更改游戲規則？

    那就讓叫到白均學姐的成真逸來定懲罰內容吧！這樣總不能說是季航同學偏心了吧。鄒云賢說。

    行吧，那就讓真逸來定吧。季航接話。

    她知道事情是要這么發展的。

    ??？我??？成真逸看起來好像有點喪氣，微微皺著眉頭，好像有點委屈，我想不出什么主意，要么就算了吧？

    怎么能算了！季航起哄，大家輸了的都罰了，真逸，你這是瞧不起我們白均學姐？

    那，學姐。成真逸好像有了什么主意一樣，沖著白均招了招手。

    嗯？白均知道他是叫自己過去聽他悄悄話的意思，一瞬間好像著了魔，根本沒想太多，就把臉湊了過去。

    或者說，他看起來實在太人畜無害，而招手講悄悄話的動作又那么容易引起人的條件反射。

    學姐，一起走？他用極其小的帶著點氣音的聲音在她耳邊說。

    雖然喝了點酒，可是沒很大酒氣，帶著點酒精的味道讓昨晚通宵沒睡的她有點恍惚。他的呼吸有點熱，不是很均勻，直接噴在了她的耳邊?；蛘哒f是，脖頸邊的位置。

    白均一下子就臉紅了。

    最后是最不諳世事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