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心
偏心
周二,開庭日。 蔣楚醒得很早,化了淡妝,兩鬢的碎頭發清爽塞在耳后,一絲不茍。 早餐是常規的三明治,多加了一顆溏心蛋。 相關材料已經整理好,她不放心,又復查了一遍,尤其是文件袋里的鑒定說明。 確認一切沒有問題,這才精神抖擻地出門。 眸光熠熠絲毫看不出只睡了三個小時的跡象。 早八點,嶺南中級人民法院。 車還沒開到正門,就看到拿著設備的各家媒體,這是看得見的,暗里還不知蹲了多少。 蔣楚正猶豫怎么開過去,一輛賓利從她旁邊嗖地滑過。 鄭譽國的車,里面坐著誰可想而知。 記者們一擁而上,圍在車窗外引閃器快門聲不消停,車窗加了防爆膜,純黑款,拍不到什么,可架勢依舊嚇人。 蔣楚亦步亦趨跟在賓利后面,這才進了門。 開庭時間定在九點,蔣楚早一個小時約丁思真過來做最后的溝通。 休息室的門開了,盛裝出席的人舉止優雅落座,C家經典款白色斜紋軟呢套裝,佩戴私人訂制的藍寶石胸針,同款耳飾格外晃眼,手上也不空著,單是戒指就帶了倆。 蔣楚看著她這一身半天沒反應過來,怎么形容呢,珠光寶氣都不足以囊括。 她是來打官司的還是來炫富的。 真是多看一眼都頭痛,蔣楚扶額:“丁女士,我提醒過你著裝盡量低調?!?/br> 丁思真低頭檢查:“不低調么?!?/br> 原本還想配一條滿鉆項鏈,就是聽了她的話,臨出門前自覺摘了。 這是她再三考慮過的。 蔣楚沒話了,眼看著時間臨近也來不及糾結什么著裝,當務之急得將流程跟她過一遍。 一審開庭了。 這場豪門糾紛案引起了廣泛的社會關注度,又礙于鄭家在嶺南的影響力,庭審謝絕媒體在場。 除了法官陪審團和原被告相關人員,旁觀席位只坐了寥寥幾個人。 許是抱著穩贏的心態,鄭家只派了個集團法律顧問過來旁聽,意思到了,談不上重視與否。 庭審過程和蔣楚預料的差不多。 鄭家的手段高明,有那份偷梁換柱的親鑒定結果作保,被告律師一直抓著“無法證實親子關系”這個點來打,沒毛病。 舉證質證幾個回合下來,原告方明顯落了下風。 局勢的轉折點在原告方呈上的另兩份鑒定書。 蔣楚謹慎,國內兩家國外一家,皆是行業內的權威機構,各做了備份。 結果分別是排除存在親子關系和確定存在親緣關系。 B樣本和原告人不存在親子關系。 A樣本和B樣本確定存在親緣關系。 A樣本是丁思真七歲的兒子,而B樣本,是鄭瞿徽。 鄭譽國唯一僅有的獨子,正兒八經的鄭家血脈,無人敢駁斥的存在。 由他作為檢驗參照,其可信度足夠說明問題。 從點頭答應接下這場官司起,蔣楚就沒想在鄭譽國身上做什么無謂掙扎。 打從一開始,她瞄準的只有鄭瞿徽。 從嶺南回來的那天,酒吧的蓄意勾引,他用過的酒杯,抽完的煙蒂,發絲,甚至jingye。 信手拈來的樣本,她拿的得心應手。 被告律師顯然沒有想到這一出,頓時亂了手腳。 和鄭瞿徽扯上關系的鑒定結果一出,那之前死死抓住的“無法證明親子關系”這個點只得全盤推翻。 其實還有個縫隙可以鉆,可他不敢也不能提。 蔣楚的這兩份鑒定并未提供檢驗樣本的具體身份文件,匿名采樣檢驗不具備法律效力,完全可以作廢。 倘若他提出異議,原告方一定會要求當庭采樣重驗,這就…… 孩子是不是鄭家血脈,各方都心知肚明,就差沒有實打實的鐵證。 在司法監督下的鑒定報告,想要天衣無縫地作假就沒那么容易了,再者,若鑒定結果為真,蔣楚一定會拿出之前幾十份假報告,這下子之前涉及到的鑒定機構都逃不脫。 先前那個調查公司千方百計去套鄭譽國的樣本,又找到三甲醫院去做親子鑒定,大張旗鼓地不避諱,細細想來都是她的障眼法。 就是讓所有人都信了她只有這一條路子。 從頭到尾蔣楚都是虛張聲勢。 將背地里的違規cao作提到明面上,拼全力討個公平公正公開。 這才是她的目的。 本以為就是走個過場的案子,連備選都沒有準備的成竹在胸,現在好了,騎虎難下。 什么叫腹背受敵,大抵不過如此。 被告方律師汗都下來了,半天說不出一個字。 誰能想到她竟敢把鄭瞿徽牽扯進來,誰能想到她能弄到樣本。 鄭瞿徽都多少年沒回嶺南了,她又是怎么挖地三尺將人拎到臺面上。 真他媽神了。 /// 庭審室內一片寂靜,外面的世界可熱鬧多了。 雖然不開放媒體旁聽,可還是有神通廣大的得了內部消息。 不怕無圖無真相,僅憑幾個搏眼球的標題就足夠唬住普羅大眾了。 越是反轉,越能引起圍觀,尤其還捎帶上了鄭瞿徽,這下子按兵不動多時的高家怕也要發作了。 說到底,鄭家如此竭力遮掩真相,不過就是為了兌現當年對高家許下的承諾。 萬沒想到,正主兒都牽扯其中。 呵,真是一出開年大戲。 原告律師休息室。 丁思真坐在沙發上,已然沒有剛開始的無所謂,她很緊張,雙手時而交叉握緊,時而松開,反復了許多次。 奢望多年的愿想即將得到的那種緊張,像是在做夢似的,輕飄飄的不踏實。 確實啊,她夢了多少年,終于有了成真的苗頭。 相較于丁思真的百轉千回,蔣楚可沒她這么空閑地憶苦思甜。 短暫的三十分鐘休庭,得好好計劃后面怎么打。 看似死局難解,保不準對方再出什么幺蛾子,還不到能掉以輕心的時候。 休庭結束。 雙方就現有證據辯論了幾個來回,鑒定是否具有法律效力也不提了,甚至連是否存在親子關系都一筆帶過。 最后是以被告方提出庭后調解結束長達三小時的一審。 至于調解后是否達成共識,由原被告雙方在律師見證下再商議。 隨著主法官退庭的法槌落下,一錘定音,蔣楚緊繃了數日的神經這才得以松懈下來。 總算,不枉費一場算計。 “蔣律師,受教了?!闭谡碣Y料時,被告方律師過來寒暄。 蔣楚知道他,齊寧,鄭家律師團負責人周老的愛徒,比她稍年長幾歲,出國留學前曾就讀于嶺南大學法學院,算是半個師兄。 “不敢當,齊律師言重了?!?/br> “日后庭外調解免不了再碰面,到時候還請蔣律手下留情?!?/br> 蔣楚汗顏,實在扯不出什么客套話,只能假笑著敷衍:“客氣了?!?/br> /// 一審結束后,嶺南的輿論風向轉了個大彎。 不止是法院門口的媒體記者們躁動叫囂,連帶著蔣家院里也不清凈。 管家踟躕不安地站在老夫人書房外,那手抬起又放下好幾個來回,遲遲不敢敲下去。 還是書房里的人率先應了聲。 “有什么事進來說?!敝袣馐愕呐暣┻^厚重的花梨木門,鏗鏘有力。 得了準話,管家忙不迭推門而入。 蔣芊眉心輕皺:“外頭吵吵什么?!?/br> 一下午了,沒個安生。 “鄭家老宅的電話,來三回了,說是找您?!?/br> “你怎么說的?!笔Y芊并不意外。 “我說您在忙,聽聲音是真的著急上火,隔一段就打過來詢問?!?/br> 正說起呢,電話鈴聲又響了。 “接進來吧?!弊笥沂嵌悴贿^。 電話是鄭老夫人的,意料之中。 庭審中各大媒體爆出鄭瞿徽的相關消息時,鄭家已經炸開了鍋。 原以為由蔣老太太出面逼孫女接下這官司,總歸明白其中深意,權當是走個過場。 沒成想,蔣家那位不安本分的大小姐毫不客氣,輕輕松松打了鄭家一個措手不及。 庭外調解是鄭老爺子點的頭,沒辦法,笑話已經鬧得夠大了,到這一步鄭家只想息事寧人。 鄭老夫人打來電話,一是氣不過想討個說法,二是看看還有沒有轉圜余地。 她是沒摸清蔣芊的脾性,要說不親厚呢。 “你是知道的,我們家孫女出了名的不受管教,這么多年我就沒管住過。 可話又說回來,你那大孫子都多少年沒音訊了,怎么偏這時候冒出頭來?!?/br> 說到底,這事和鄭瞿徽可脫不了干系。 電話那頭的人被這一句反問噎得沒聲了。 鄭瞿徽自從被高家舅舅抓去念了什么軍校,好幾年都沒回嶺南了,明眼人都知道,當年那樁事過去再久,孩子心里就沒放下過。 每每想起不著家的孫子,老兩口更是老淚縱橫,半點提不得。 蔣芊的一席話正好戳中了鄭老夫人的痛處,滿腹聲討才起了點火星子就被掐滅了。 掛了電話,管家適時進來。 看著老太太臉色無恙,懸在心里的大石頭才放了下來。 “前兒個又有人說您偏心大小姐,看來是不冤枉?!?/br> 老太太眼睛一瞇,笑得自在:“偏心誰都不偏心那個討債鬼,哼,這些年在外是長能耐了,什么人都去招惹?!?/br> 大約是沒罵舒坦,喝了口茶又續上:“不過,怎么又跟鄭家那小子牽扯上了,當年哭得那樣慘,還說什么這輩子都不愿搭理他,現在這是……” “我去查查?!?/br> 蔣芊搖頭:“回頭被她知道了不定怎么鬧呢,那丫頭記仇得很?!?/br> 管家不說話了,等了片刻。 果然,那邊廂發話了,“要不,偷摸打聽一下?!?/br> 就知道放心不下,管家點頭應下。 老太太又說:“仔細著點,我這把老骨頭可折騰不起咯?!?/br> 管家笑著道:“您放心吧?!?/br> - 管家性別女,云姨(名字暫定(正文里沒提到,解釋一下 - 庭審細節務勿究,竭盡全力合理化(一切為劇情服務 查過資料:早第一場是9點開庭/ 鄭家這個案子犯不著上最高院,所以場景設定在中級人民法院/ 即便開庭了也可庭后調解/ 同父異母兄弟間可做親緣關系鑒定/ 匿名鑒定不具法律效力/ 等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