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京/藏鮫一
平安京/藏鮫·一
* 燭火昏黃。 你撩起肩上的紅發,抬手對著搖曳燭光,細細觀察發絲的顏色。 如水順滑的流瀉,順從的染上燭火的顏色。 印象中,你曾見過永不熄滅的燭火,可具體什么時候見過,你卻記不太清了。 ……印象中,你的頭發也并非這般色澤。 似乎要更濕潤、更明亮,永遠沾著不散的水光。 不遠處房門輕輕一動。 你仍抬手舉著發絲,只微轉過眼瞥了來人一眼。 紅瞳含著倒鉤般微妙的厭。 來人腳步一頓,“什么時候醒的?” 紅發自指縫滑下,你后倚在墻上、垂眼盯著腿上紅鱗,不言不語。 “……嘖,你這家伙,別總露出這幅要死要活的表情啊?!彼麩┰甑倪粕?,砰一聲摔上門,把手里的東西扔到床邊。 你聞到血的味道。 “是、什么?”你抬眼看向他。 他好像不太自在,避開你的視線煩悶的說:“獵物。你不是總念叨餓嗎?” 你默默盯了他一會兒,看的他更不自在了,嘴唇抿成細細的線,站在原地不動,紅發遮住一邊眉眼。 ——是人類嗎? 逗弄的話語幾乎涌到喉口,流到唇邊時,卻又厭倦的散開了。 你最終也沒說話,偏頭嗯了一聲,抬起手臂無意識的摩挲空空蕩蕩的耳緣。 ……總感覺,這里原本應該有什么別的東西。 那人的視線緊盯著你,執著的近乎灼人了。你不太清楚為什么你看著他的時候他不理你,你不看他了,他反倒又盯著你看了。 討厭,又麻煩的男人。 地上的食物發出美妙誘人的氣息,渴求力量的身體焦灼的催促著,胃部發痛,可精神卻像被鎖在無形的囚牢之中,除卻疼痛空空如也。 你無時無刻不在痛苦。 “為什么關著我?”半倚著墻,發絲凌亂散開,你微仰頭,視線落在虛無的空中,倦怠的問,“是想和我簽訂契約、還是單純的喜歡養著一個寵物的感覺?” “……誰會想和你簽訂契約?!比祟愊裨谝е勒f話,話語中流露出一股惱恨,不像是對你,倒像對自己。 他緊接著踢了踢地上的獵物,語氣糟糕的說,“快點,你不是要吃東西嗎?” 獵物被他踢出響亮的碰撞聲。 ……你又沒求著他養你,是他自己上趕著要給你送東西、天天過來看你的,現在擺出這幅兇惡的姿態,是不是有點可笑呢? “那你來喂我吧?切成rou塊喂我?!蹦愦寡垌?,歪了歪頭,雙角壓在木質的墻上,尖銳的頂部劃開一道發白的痕,“我不想動?!?/br> “愛吃不吃?!彼D過眼,眼瞳紅得驚人,情緒壓抑混亂,“你就算死了也……”中途忽而停下,捏緊拳深呼吸,手背青筋脈絡分明。 他眼角紅的厲害,似乎想忍耐,卻終究沒忍住,再次狠狠踢了一腳地上的獵物,發出沉悶可怕的巨響。 “……你就算死了也跟我沒關系?!比祟惤又鴦倓偟脑捳f下去,不知為何,躲開了你的視線。 你沒興趣探究他此刻或許復雜矛盾的心情,倚在墻邊垂首望著自己的掌心出神。 昏黃燭光中,掌心浮塵時散時回,繞成無規則的軌跡。 胃部很不舒服,或許餓得久了吧,你不清楚。但這也不重要,因為相比胸口的不適感,別的身體部位都稱得上健康。 唯一能與胸口相提并論的便是小腹,自恢復意識起便疼得厲害。 你知道這是由于發情的緣故,但又不想做什么能解決它的事情。 很奇怪吧,果然很奇怪呢。 你非常、非常難過,卻不知道自己究竟為了什么難過。 盡管心臟的位置好像被誰生生挖去了——這并不是形容有多難過傷心的比喻,而是切切實實的身體感受——胸口仿佛空了一塊,可即便如此,那份難過也一樣存在著。 因為感覺很空,所以無論做什么都毫無動力。 沒有必要,進食、發情、心臟,這些問題都是沒有必要在意的。 哪怕真的由于這些原因死掉也不是不可以,因為維持生命似乎也在沒必要在意的范疇里。 盯著搖曳燭火中,掌心的浮塵。 思緒忽然變得很空。 奇怪,時間過了多久呢? 剛剛思考這些事情的時候,時間有在流動嗎?還是說沒有流動,是你的時間已經靜止了呢? 不知道,隨便吧。 怎樣都好。 仍能嗅到血的味道,敏銳的嗅覺能夠辨別,并不是人類,而是別的類似的動物,有靈力……是妖怪嗎? 你慢吞吞的下床,打算看看他給你帶了什么,誰知雙腿不知為何發軟,腳尖方才觸及地面,身體便發軟地癱倒在地上。 紅發散了一地,像灑落的新鮮血液,又像碾碎涂抹的花汁。 應該站起來的,這個時候至少應該站起來,哪怕不吃東西也該坐回床上。 但是又沒必要。 你半跪著伏在地上,看見手心柔軟如水的發絲,忽然看見一滴水漬。 啊,哪里來的水呢? 然后,聽見發悶的、壓抑的嗚咽聲。 奇怪,這聲音離得也太近了。 看看吧,看看是從哪里發出的聲音。 這樣想著時,掌心積蓄的水漬忽然擴散,一滴接一滴的砸下,形成小小的水泊。 ……哦,原來是這樣。 你分開五指,任由水泊散開,打濕地面,濡濕發尾。 原來你在哭啊。 終于意識到這點時,卻忍不住發出了低低的笑聲。 聽起來古怪又滑稽。 哇,好厲害,居然真的有自己意識不到在哭這種事啊,真的好厲害,原來你是這么厲害的妖怪嗎。 你跪伏在地上,把臉埋在掌心里,半哭半笑的,發出不成樣子的絕望聲音。 那是敵人痛苦的懺悔聲。 他本該為之暢快,此時卻未感絲毫大仇得報的快意,反倒涌上一股他自己都覺得可笑的,好似感同身受的痛苦。 那是敵人的痛苦,他感同身受個什么勁兒啊,這實在太可笑了。 這種事,將海妖從本家兄長的宅邸帶回時,就應該決定了。 隨便扔在哪個地方自生自滅就好,那時候分明是這樣決定的—— 「你要殺掉我嗎?」不知經受了怎樣的對待,胸口被他一箭穿心的傷口還停留著,海妖被他隨手丟在樹邊,紅發凌亂垂下,手臂勉強抬起,指尖無力地、松松地搭在他手腕。 ……燙。 腦中第一時間出現的,竟然是這樣的想法。 幾根異樣柔軟而guntang的手指,只要輕輕一掙便能掙脫。 「……我不會對廢人動手?!顾坪跏沁@樣回答的。 是的,已經沒有絲毫求生欲,作為兄長關于妖兵的試驗品,勉強撿回半條命的海妖,無論是身體還是心理都已經瀕臨極限了……這樣的家伙,完全已經是廢人了。 「這樣,啊……」美艷虛弱的妖怪倚在樹上,骨質彎刀般的鬼角蒼白黯淡,連發絲都透著股脆弱。 他眼看著對方微揚起頭,半垂著的眼眸緩緩的、緩緩的抬起。 對上一雙緋紅色淺淡的眸。 黯淡的、虛弱的,脆弱得好像連一片樹葉的重量都承受不了。 但又空茫。 倒映著夜幕繁星,倒映著人形的影。 倒映著空無一物。 這是敵人,是曾用最殘忍的方式殺掉童年友人、用最惡毒的陷阱引誘他的敵人。 這樣的認知幾乎徒勞的在心中回響。 這脆弱只是一時的,她本就是個貪婪惡劣、無惡不作的惡妖。 緋紅眼瞳,虛弱而美艷的妖怔然遠望,視線空茫而無盡頭。 他捏緊拳,聽見肢體發出嘎吱嘎吱的響聲,箭矢輕輕搖動。 這是敵人。 是這樣的,非常清楚的意識到這件事,非常清楚的知道眼前人虛弱外表下的本性。 這樣想著的同時,腰部卻已經擅自彎下,手臂穿過本性惡劣妖怪的腿彎和肩,抱在了懷中。 「……?」被洗去全部記憶的海妖靠在他胸前,發出微弱的、表示疑問的氣聲。 這個妖怪只能依靠他了。 發絲順著手臂流瀉,觸感涼滑,身體溫度卻guntang,鱗片泛著怪異的昏紅。 明知懷中人的本性,腦中自虐般順時間線回放種種惡劣之處,恨意幾乎滿溢出來。 ——可是卻無法放開。 以至于……感同身受。 跪伏著兀自落淚時,頭頂的角忽然被什么握住,干燥溫暖,用力將身體向上扯。 “痛、…!”好像格外敏感,被觸碰鬼角時,從心理翻涌上一股厭惡。 你勉強提起力氣想反抗,卻被直接提著扔到床上,只能狼狽的蜷縮著捂住角,說不出話。 能聽見骨骼折斷的聲音,誰不得章法的將獵物肢體生生掰碎分解。 你忽然意識到,先前出神時他竟未離開,就站在這里一刻不停的注視著你。 是恨嗎?還是愛? 是因愛生恨,還是由恨生愛? ……麻煩的男人。 鼻尖血氣忽而濃重。 你怔住,抬起頭才發現他竟然把獵物的腿直接掰了下來,湊到你嘴邊。 是張嘴就可以直接吃掉的距離,頂端滲出的血蹭到唇上。 “……就算我死掉,你也不在意?”你重復他剛剛放下的狠話。 “我改變主意了?!彼浔恼f,“哪怕寵物也不會這么快死掉,你得死在我手下才行?!?/br> 你注意到,說到「寵物」時,他的唇線微微抿起來,露出了稍許不快的神情。 他仿佛根本沒想過這種事,只是順著你的諷刺往下說而已。 “那么,我也改變主意了?!蹦爿p輕地說。 他原本并未看你,聞言忽而垂目,用煩躁而惱恨的眸光望著你。 “讓耗盡妖力的妖怪維持生機的方式有很多?!蹦阌糜喙馊粲兴茻o瞥他一眼,仰面躺倒在床上,小腿微晃著搭在床沿。 “……你又多想讓我活下去呢?” 赤足之上,紅鱗昏紅。 * * * * 讓我們把鮫姬小妖精打在公屏上 * 寫的時候在聽過橋這首歌,因為太悲傷眼中居然積蓄了淚水。 * 博雅的感情線還挺虐的,對雙方都是。 我自己挺喜歡他這條線的…… * 突然好奇,本文進行到現在,大家最愛的男主是哪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