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苦橙葉和尼古丁
12. 苦橙葉和尼古丁
巫時遷想著小孩一個人出門在外,自己怎么著也得當一回長輩。 其他的事情,淡出也好,說清楚也好,等蘇曈回廣州了再處理吧。 吃什么都可以嗎?一聽到吃飯,蘇曈的肚子很配合地響起一陣咕嚕聲,在密閉空間內很是明顯。 見她瞬間表情一僵,巫時遷不禁笑出聲。 哎,還是個孩子,是自己想得太復雜了,先帶她這兩天好好玩一下吧,也算給葉瑄有個交代了。 嗯,吃什么都可以,你那備忘錄上有心水的餐廳嗎?巫時遷答道。 蘇曈把巫時遷的手機放回扶手箱,扶穩了一直擱在膝蓋邊的蛋糕盒:我想吃海鮮大排檔。 巫時遷倒是沒料到她會選大排檔。 這兩次見蘇曈,小姑娘都穿得素雅文藝,從裙擺上每一條干凈利落的百褶,到擦得锃亮的牛津小皮鞋,每一個細節看似簡單,可無處不顯示出蘇曈平日生活習慣是多么一絲不茍。 她怎么都不像是個會去吃街邊大排檔的主,她應該在灑滿陽光的拐角咖啡館里,翻著英文原著,享用著英式紅茶和精美茶點。 之前你mama帶你去吃過嗎?去的哪一家?巫時遷問。 高鐵將這個沿海小城市的旅游業推上了高峰,地理優勢使這里海鮮種類繁多、漁獲極其豐富,各種檔次的海鮮大排檔更是遍地開花。 蘇曈搖頭:不記得了,只記得那家炒海瓜子特別好吃。 這個線索可太模糊了,沒炒海瓜子的能稱得上是海鮮大排檔嗎? 巫時遷思考了幾秒,說:我帶你去一家我經常去的吧,那家味道做得不錯,不過環境就很一般,你ok嗎? 嗯嗯,我可以的,我做過功課,很多人說店鋪環境越差的越好吃。 行,那你休息一下吧,下高速后還得再走一段路,沒那么快能到。 好。 蘇曈確實累了,第一次一個人坐高鐵她也不敢掉以輕心,將近四個小時的車程都保持著高度戒備心,后來折騰車子的事還搗騰了那么久。 懸了許久的心在見到巫時遷的那一刻已經輕飄飄地落了地,被裹進陽光曬透了的蓬松被子里,滿心滿懷都是安心的味道。 巫時遷的車內沒有用額外的擴香,闔上眼的蘇曈能將鼻腔里嗅到的氣味拆分開來仔細分析,是淡淡的皂香和煙草混合的味道。 男人從浴室走出來時身上還彌蒙著蒸汽,她猜想應該是橙花氣味的香皂,清爽干凈里裹著一絲甜。 香煙被輕銜于薄唇之間,借著打火機虛晃的火焰,蘇曈看清楚了男人的臉。 「巫老師」她喃喃出聲。 「嗯,過來?!股嘲l上的男人有一半陷進黑暗里,漫起的煙霧模糊了他深眸里極強的攻擊性。 夾揉著橙花的話語,被包裹進濕潤的煙草香氣,一同飄至她面前。 蘇曈視線失去了焦距,只能跟隨著氣味往聲源處走。 那沙發就在斜前方不到五米遠,然而那朦朧不清的煙霧在她面前扭曲了空間,她怎么走都走不到巫時遷那兒,每往前走一步,那沙發就往后退幾寸,黑暗也蠶食著僅存不多的光明。 她急了,呼喚著男人的名字。 我走不到你那里去,怎么辦啊巫老師,她抹去眼角的淚水,聲音像浸了一整晚薄荷水。 迷茫無助的時候,有人抓住了她的小臂,將她猛拉到身旁。 黑暗中蘇曈聽到自己的心跳如戰鼓擂動,大腦被黏稠漿糊攪和得無法思考,男人的呼吸帶著苦橙葉和尼古丁,手掌和胸膛都是溫燙的,似是古巴海灘上吹來的熱風。 她就在濃烈且苦澀的氣息里燃燒了起來,溫度燙得她暈眩,在黑暗里她依然能看見男人眼里畢露的鋒芒,她被苦甜交織的巨大漩渦裹得無法呼吸。 「蘇曈」 藏在鋒芒之下的是星星點點的情欲,掩在清冷煙草煙霧之下的是性感輕佻的呢喃。 黑影壓下來的時候,蘇曈闔上了微顫的眼皮。 蘇曈 蘇曈我們到了。 蘇曈睜開眼時,車子已經停穩在路邊,車內音樂的音量十分微弱,冷氣也沒剛上車時那么強了。 她還沒從暈眩中完全清醒過來。 玻璃斜上方亮起一盞街燈,街燈旁是一株比它還高的大樹,粗枝密葉均被染上了橙黃,夜風輕輕撥弄起了樹葉。 有細蚊在昏黃光暈內飛舞沖撞,無規律的飛行路線在蘇曈瞳孔上劃著刀。 她沒敢看向駕駛座的方向,現實和夢境之間的界線被相同的氣味抹去,她生怕看到巫時遷時會再次陷入幻想里。 一瞬間,她覺得自己好糟糕。 原本只存在于她夜夢里的那些旖旎曖昧,隨著和巫時遷接觸得越多,如今都有了具象化的畫面。 * 大排檔這個時候已經是一桌難求,鋪著好幾層一次性塑料薄膜桌布的圓桌擺滿了店門口的小空地,一張張廉價感的紅色塑料凳子像飄在暗湖上的一盞盞蓮花燭火。 墻上攀爬著錯綜復雜的電線,盡頭是時不時跳閃一下的白色燈管,單薄的乳白色光線把每個客人的頭頂打得極亮,筷子在菜肴上落下殘影。 海鮮魚缸旁圍滿了點菜的客人,蘇曈手里拎著蛋糕盒跟在巫時遷身后,聽著他用方言和一個滿身大汗的中年男子交談,可注意力總被開放式廚房里大廚顛鍋時騰起至半空的爐火吸引了去。 麻煩你啦阿叔,挪張桌子給我嘛。巫時遷給男子遞了根煙。 老板拎起搭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汗,接過香煙,喊住身旁一個服務生小弟:你去倉庫里搬張小桌子出來,擺去后門那邊,帶這組客人過去。 年輕男孩點了點頭,對巫時遷說:跟我來。 巫時遷替他翻譯:蘇曈,你跟他先過去。對了,除了海瓜子,你還有什么要吃的? 巫老師你安排就好。 好,那你先過去吧。 看著女孩離開的背影,巫時遷嘆了口氣,回過身,摸出打火機給老板點上煙。 好久沒見你來了啊,今晚吃什么?老板叼著煙,拿起記菜單龍飛鳳舞寫上桌號和人數。 今晚的薄殼肥嗎?巫時遷給自己點了一根,沒看琳瑯滿目的魚缸和貼在墻上蒙了層油煙的菜譜。 肥!這個時候的能不肥嗎? 炒薄殼,焯鵝腸,嗯要小象和蝦 小象粉絲蒸?蝦白灼?老板寫得極快,基本上巫時遷還沒說完他就記上了。 對,然后炒個青菜和素粿,油都不要下太多了,鵝腸的肥膏也去掉再要個糕燒番薯芋。 好好好。生腌的今晚不吃??? 我問問。巫時遷按開微信,給蘇曈打了個電話。 對,生腌的你能吃嗎?好。巫時遷掛了電話后,跟老板點點頭:再加一只腌蟹。 老板記上后,意味不明地看了巫時遷一眼:今晚難得還有腌蠔,要不要???晚上可以虎虎生威哦。 巫時遷聽著老板隱晦的黃腔,一失神,竟嗆了口煙。 說什么呢,朋友家的孩子。他揚了揚手,往外走了幾步,就這些,咳咳、記得別太油了啊。 知啦。 巫時遷站在街燈下把剩余的煙抽完,他抬頭看那些撲著燈火的飛蟲,思緒難得的凌亂破碎。 鞋底碾滅帶著微弱火星的煙頭,他用力拍了拍自己毛毛刺刺的后腦勺。 想把剛剛在車里聽到的那幾聲軟糯甜滑的巫老師,拍出腦袋。 作者的廢話 簡單解釋一下老巫點的菜: 炒薄殼:炒海瓜子 焯鵝腸:我們這邊的寫法是火足鵝腸,打不出的字,意思大約等于涮 小象:小象鼻蚌 素粿:不放rou的炒粿條 腌蟹:生腌膏蟹 糕燒番薯芋:把番薯和芋頭放濃糖漿里面熬煮到軟綿裹漿,是個甜菜 不說了,我餓了(手動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