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許愿

    博山香爐里燃盡的香灰被掃去，換上了新的百合香。

    床鋪上，黑發少女雙目緊閉，面容平和。

    少女白皙的手腕露在外面，一個老大夫坐在旁邊診脈，旁邊圍了兩個丫鬟，屏息凝神，房內一片寂靜。

    須臾，大夫慢悠悠地收回了手，眼神責備道：這位小姐脈象平穩，沒有不妥之處，只是睡著了而已。

    稍年長些的丫鬟妙元焦急道：可是我們小姐已經睡了兩天，她不是嗜睡的人，大夫，您再看看吧！

    老大夫聞言，又是一番診脈，細細分辨后，開口仍是老話：老夫已仔細診過，實在沒什么病狀，不如明天再看看，若是這位姑娘仍然不醒，老夫再另想他法。

    說著，已經收拾起了藥箱，兩個丫鬟一前一后送走他，面色仍然焦急，生怕自家小姐出了什么意外。

    躺在床上的李月素并沒有生病，也沒有出意外，她只是陷入了夢境中。

    漆黑的寒夜，她在一個陌生的院落里，這個院落擺設新奇，四周有詭異霧氣，霧氣纏繞著她，叫她走的每一步都得小心翼翼。

    這是在哪里？

    李月素不知自己為何出現在此處，但見頭頂的明月朦朧，四周景象怪異，心中不免有些害怕。

    她摸著墻壁慢慢往前行走，手指摸索到了一處房門，連忙推門而入。

    門內，終于沒有了白霧。

    李月素壯起膽子，打量著房內，門內并沒有什么東西，只有簡單的幾張桌椅，她又仔細看了看四面墻壁，發現右手邊的墻上掛著一幅畫。

    似乎是個人像圖，她走上前看，果然如此。墻壁上的人像圖不知為何缺失了大半，畫中男子雪衣靜坐，但他面容的那一部分似乎是被人刻意毀壞，涂成了白色，什么也沒有，只有墨色的發傾垂下些許。

    李月素失望之余，又猜想這人大概是這院落的主人。

    那么，她為何會在這里？

    正當她疑惑的時候，外頭傳來一個極淡的男聲：李月素。

    這個聲音在喚她，月素不再看面前的畫像，連忙往外走去。這院落里靜得可怕，終于有個活人跟她說話，她高興還來不及。

    推門而出后，門外，的確站著一個男子。

    只是二人之間隔了重重白霧，月素看不清他的面容輪廓，大聲道：你是誰？你也被困在這里嗎？

    那男人沉默了稍許，輕聲：你在我的夢境里，你救了我，我可以滿足你一個愿望。

    月素睜大眼：我什么時候救過一個男人？

    對面又安靜下來，月素試圖往前走到男人身邊，可是無論她走多少，兩人都保持著同樣的距離。

    對方又開口，對她的問題避而不答：你有什么愿望么？

    月素也答非所問，她驚疑：我在你的夢里？原來我在做夢，你是妖怪？

    霧氣對面的男子再度沉默片刻，開口時，他的聲音更低柔，甚至輕笑了一聲：月素姑娘，我等你許愿。

    他說完，霧氣散盡，月素看見他潔白的衣角，正要追上前一窺他的容貌，卻是猛然從夢中驚醒。

    李月素身著里衣，坐在床上，額頭上還出了一層薄汗。

    她不斷喘氣，望著眼前熟悉的閨房，心里慢慢放松了些。

    原來真的是做夢

    她掀起被子，起身看窗外，正是晴空白云的好天氣，她終于有了些實感，連忙道：妙元，咱們今日去外頭轉轉如何？

    門外的妙元聽到動靜，推開門看見月素站在窗邊，喜極而泣：小姐，你終于醒了奴婢還準備去找大夫再看看。

    月素眨了眨眼，鵝蛋臉上還有些泛紅，她不解道：我不就是睡了一夜，你做什么這樣大的反應？

    小姐，今日是你睡著的第三天了妙元望著她，見月素面色極好，不像身體有恙，略微放寬了心。

    三天？月素皺眉，面色也凝重起來，妙元也跟著又擔憂起來，卻聽月素沉聲道，難怪我肚子那么餓，妙元，快去給我拿吃的。

    硬生生睡了三天，哪有不餓的道理？月素漱口之后，一頓狼吞虎咽，才算填飽了肚子，她住在李家偏院里，昏睡了三天，主院里只派了個丫鬟來看，沒人關心她生死。

    月素原本就是來投奔舅舅家的，舅舅出門在外，舅母對她極為苛刻，兩個表姐也不帶她玩樂，月素的每一天都很乏味。

    妙元雖忠心，但她平日里有許多事情要做，更沒有時間陪她消遣尋樂。

    月素吃完飯，并沒有告訴別人自己做的夢，而是在想夢中男子的話。

    他說，自己是來報恩的，可李月素不記得自己何時救了個男子，只有前幾日歸家路上，忽而雷雨交加，她救了一只狐貍。

    想到此事，月素連忙起身：妙元，我的狐貍呢？

    妙元帶她去隔壁看，白色的狐貍蜷縮成一團，似乎是在睡覺，月素心道，難道這是個狐貍精？

    她有些后怕，又唯恐自己把夢境胡亂當真，只好先隨意問了幾個問題：這狐貍這幾日可聽話？

    妙元回想了一番：很聽話，也不亂跑，倒是省心。

    月素仍然在猶豫，她尋了個借口把妙元打發走，在狐貍旁邊轉圈。狐貍不知何時醒了，白色的尾巴一晃一晃，即使縮在地上，仍然很漂亮。

    李月素忽然俯身趴在它旁邊，像是下了極大的勇氣般，雙手合掌許愿：狐妖大人，小女子唯一的愿望就是，想要個與我共同玩耍的好姐妹。

    房內一片寂靜。

    狐貍望著她，眼神中透露一絲鄙夷，也許是覺得這個女子有病，它轉過臉，不再看李月素。

    難道我被騙了她喃喃自語。

    恰逢這時，院子里的另一個丫鬟春蟬推門而入，見到小姐躺在地上跟狐貍說話，嚇得手上的東西都掉了，口里直喚著：小姐瘋了！小姐瘋了！

    李月素也傻眼了。

    她再看看四周，想了想自己眼下的情景可不就是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