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臺風夜
71 臺風夜
開車下山時,陽光已經消失,天空密云流動,壓得極低,雨點時快時慢,而風速明顯增強。 心臟,還在胸腔砰砰撞擊,想問那人相不相信世界上有另一個人與他生的一模一樣,但不知為什么,心底那不知是不安還是心虛的慌亂,她匆匆告辭。 查尼坤,不知為何,這個名字似乎有些耳熟? 他說他幼時出家,成年后卻決定入世,這男人周身彌漫著神秘與令人看不透的幽深,仿佛有無盡的智慧領人與他一齊探詢世間奧義,然而,這樣的平靜底下,卻奇怪地一直有股無法解釋的不安令她無法放松。 不明白自己的心情為何如此矛盾,這神秘的男人既引人接近,又令人感到一股明確的抗拒,也許一切都是自己的心在作祟,王亞芝不禁有些沮喪,不想承認自己試圖在他身上找到一絲替代安慰,卻又因此產生莫名的罪惡感。 市區路上車流減少,幾乎沒有行人,這才想到明后日臺風登陸,自己完全忘了備點食物蔬果,深水埗周圍街市蔬菜檔早已關門,估計只剩大型超市還開,想著繞到朗豪坊買點菜,手機卻在此時響起,接上車上藍芽,是王家豪。 他近來忙著搞研究所申請的事,隨便聊了幾句才知道這家伙竟搬去和金毛一塊住了,王亞芝莫名其妙,然而還沒等多問聲音便突然斷開,喂了幾聲,收訊極差。 紅綠燈被風吹的搖搖晃晃,號志轉變,她一面按下結束通話一面踩上油門,沒料到下一秒變故卻發生的迅雷不及掩耳。 動能慣性突然被一股極大的力量撞上,車體幾乎立時感覺到這股身不由己,驚變之下,正常人的反應都是立即踩上煞車,王亞芝亦不例外,然而預期中輪胎與地面摩擦的減速感并沒有產生,相反的,車子一輕仿佛毫無抓地力般離開地表,車窗外的視線瞬間轉了方向。 王亞芝就連尖叫都忘了,不知道為什么,此時耳際傳來一聲若有似無的悶哼,她心頭一顫,下一秒,巨響伴隨著天搖地動淹沒了她所有反應, “瀟灑!瀟灑!........“ 悶哼轉瞬消失,那分明是他的聲音,她大叫著,來不及弄清楚究竟發生了什么,眼前瞬間只剩一片模糊。 尖銳的消防警笛很快環繞這一整片街區,她被消防人員猛力拍車窗的動靜震回心神,王亞芝愣愣地望向四周,風雨交加,荔枝角道和南昌街交叉的大十字路口中央,赫然出現一個巨大深洞,坑洞幾乎覆蓋整個路口,一角的銀行足有半個營業大廳都露了出來,外墻仿佛直接陷進那個深不見底的巨坑之中,整棟建筑都明顯傾斜著,警車,救護車,消防車,情況十分混亂。 她的車橫在南昌街中央分隔島旁,離那大坑約莫有十多公尺,剛剛自己明明正在通過十字路口,然而一瞬間,整臺福斯小跑車竟轉向九十度,千鈞一發之際堪堪閃過陷坑邊緣。 回到家后,電視里是占據每一個新聞臺的驚天快訊,王亞芝努力壓著心中不知道是什么的激動感覺,搓了搓自己麻木的臉頰,卻感覺心神不屬在血管內左沖右突,無法冷靜。 有人救了自己。 除了深水埗,觀塘同樣出現了一個陷坑,共有六輛私家車和一輛小巴被這突如其來根本無法預測的地層塌陷吞噬,救難人員目前無法測量其深度,研判生還機率不大,十多棟建筑傾斜受損。世界各地都曾發生陷坑的案例,成因未明,然而樣的事件在一個臺風登陸的夜晚令搜救更加困難。 風在窗外呼號,撞得窗框砰砰作響,王亞芝環顧著不寬敞的客廳, 她深吸了一口氣勉強制住顫抖的呼吸,輕輕念了三聲他的名,那一次在電梯中,他明明應承過叫他三次一定要出現的。 ”瀟灑,瀟灑,瀟灑,” 即便如此,小屋里依舊只有天臺上不平靜的風雨和她漸漸顫抖的身體,好不容易擺脫的,絕望般的難過再度悄悄攫住她,如同令人漸漸滅頂的海波。 此時,手機忽然顯示一條陌生號碼的訊息,署名是查尼坤,想確認她平安到家。 有那樣一個瞬間,她真的希望他就是瀟灑。 ______ 飛鵝山 “一場精彩的魔術,翡翠之靈,名字也好聽?!?/br> 風刮的院中樹影搖晃,如同一個個張牙舞爪的鬼影,女子的聲音不高不低,她走下階梯,身影窈窕映在兩側巨大的臥佛刺繡上,像慕佛的飛天。 靜靜睜開雙眸,男人唇邊帶上一個淡笑,“陽時陰刻出生,陽身陰體的命格,這樣的人確實不易尋,值得璀璨的魔術妝點,” 寬廣的廳中驀地憑空出現詭異絢麗的青藍色火焰,而其中包裹著的便是那一朵朵奇花,像冥河里渡過彼岸的游魂,亦像是佛前供養的圣蓮。 “金剛夜..........妳又是如何得知這煙滅在傳說之中的形象?” 女子來到他身前,虔誠地雙手合十,淺淺下彎的腰,水蛇般靜婉而妖嬈,本該清淡悠遠的蓮香此刻卻有種說不出的意味,“大師,佛曰........不可說,” “亂世中,人人皆如浮萍,無所依托,今晚港島的災劫不過是個開端,秦小姐似乎怡然不懼?” 她抬眼看他,這張臉眉目峻挺,雙目如星,如此近的距離令她亦不禁心神微蕩,近乎完美的身軀之中,是一個邪惡的靈魂,“沒有毀壞又如何重建?新秩序不僅僅是個預言,同樣是個預告,神與鬼,皆依托于人,沒有人便無鬼無神,在人界建立新秩序一直以來都是一個必然,佛法慈悲,總不愿看見眾生苦?!?/br> “說得好,”,男人伸手一攬,既嬌又媚的身子順勢坐在他雙盤的膝上,他低低嗅聞,聲線緊貼在她耳邊,“秦小姐身上似乎有種特殊的香氣,佛陀前世曾以身飼鷹,不知若是面對一個饑餓的人,秦小姐是否也有這樣大愛?” 秦念迦任那雙手放肆揉捏,似在享受這rou身快意,然而當她將手滑向男人那處時,卻忽然被他制住,不知道為什么,她感覺他臉色忽地一變,閃過一絲惱怒不快,旖旎在瞬間蕩然無存。 “夜深了,秦小姐還是早些回吧,閻奴會送妳,” 等整個空間靜下,男人捂著心口仿佛正在壓抑一股突如其來的巨大痛苦,他臉色慘白,口中吐出一連串泰語咒罵,聲音蒼老嘶啞,然而這不過是開始,后來他疼的幾乎在地上打滾。 足足過了近一小時,高大健壯的身體才無力地躺在地上,仿佛神魂終于歸位,他劇烈喘氣,撐著臂膀坐起, “主人,藥浴準備好了,”,精瘦高挑的中年人不知何時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一旁,微光之下反射他微青的面皮,竟有些不似生人。 男人擺擺手,中年人一把將他整個人抱起,沒有絲毫吃力之感,繞往別墅后方,靜室外有個透光的大池,氣泡滾動,池中的液體卻成深紅色,腥甜,帶著黏稠的反光,池底滑膩,放完血的尸體仍在底部飄蕩,他任這些帶著新鮮死氣的純凈血浸泡全身肌理,緩解壓制這不可控且非常人能忍的疼痛。 不知過了多久,待他再度睜眼,眼中閃過一抹紅光,英俊陽剛的臉顯得陰邪無比。 “閻奴,關心下王小姐是不是安全返家,后日,約她晚餐,” 積架轉進湖景道,這里是大埔東北臨著船灣的連排別墅區比華利山,在一個風雨之夜卻沒有多少寧靜。 想起適才種種,秦念迦淡淡扯起嘴角,是冷漠也是譏諷,查尼坤.....世間從不乏狂妄的存在,但其實多少狂妄轉瞬而逝,不過為了照亮黑夜而短暫絢爛,最終皆是空。 當然狂妄也有其好處,至少他的爆發力很強,永遠不要小瞧人類對于青春永生的渴望。 她悠閑地從包里摸出車房門閘感應卡,剛直起身,眼角余光卻突然捕捉到一絲飛影略過,她反應奇快,然而視線追逐的終點不過是車窗外強風摧折的樹枝,不知為何,剛剛猛然提起的氣息,此時陡然一松,她搖搖頭,奇怪自己如此緊繃的神經。 然而當她重新望向前方別墅車房時,心臟卻真正狠狠一震,那強力的壓縮力道,幾乎令她手指有微微刺麻了一下,一個高大的身影不知何時無聲無息站在車燈前,靜靜地,如山岳,如沉淵。 狂風吹起黑發,而瓢潑大雨卻如同被一層氣流隔絕在他身外,那是一張蒼白卻陽剛的臉,與查尼坤如出一轍,目光卻全然不同。 黑色長刀直白明了在他掌心,車燈下依舊不反光,秦念迦瞇起眼,突如其來的震蕩很快平復,她將他細細打量,判斷當下情勢,握著方向盤的手指卻漸漸開始發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