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父子:降職到底
75、父子:降職到底
段擇坐在草堆上,仰頭打量著牢房四周。 “這里沒什么可看的,”段元帥在他人搬來的高椅上坐下,揮手示意跟隨的屬下們退出去,“土岳城的監牢你不是都來過幾回了嘛,贖你那些盜匪朋友?!焙?,頭都快擰斷了就是不朝他老子的方向看,小子脾氣。 段擇終于看向他,面上還扯出一抹笑來,“這里,與其他地界的牢房相比,是沒有什么稀奇?!鄙倌陼r天南海北都亂闖過,進牢獄找人甚至是自己吃牢飯的機會都不缺。 段元帥聞言臉色一沉:往日的混事他還有臉提!“我知道你不想看見我,本帥也不想看你這副德性,但公事得辦?!闭f著將一沓紙張“啪”地拍在桌上,“其他人的證詞已經記錄在冊,只差你這當事人的口供了?!?/br> “末將之前已經交待過了呀……”段擇動來動去地試圖尋到一個舒適的姿勢,把鐐銬弄得叮當響,好一會才滿意地向后倚在墻上,下一刻又被耳邊竄過去的一條壁虎驚坐起來:“哎呀呀呀~” 段敬樓氣得拍案而起:“成何體統!”牢外的兵將們聞聲立即聚攏過來,被他揮揮手趕開。 “我怎么就攤上你這么個逆子……”他有時候真懷疑這小子是從上輩子來尋仇的,段元帥扶著額頭坐下,半晌無語。 段擇始終恭敬又略帶歉意地望著他,但那歉意很明顯不是認為自己桀驁叛逆,而只是因為惹惱他這位大元帥。 段敬樓心道一聲罷了,這孩子成今天的倒霉樣……都是他這當爹的做的孽?!罢f吧,你跟陶綱的那個女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提起這個,段擇立馬討好地笑了,最后在父帥大人愈發惱火的目光威逼之下,才嗚嗚噥噥道:“肖氏被養在外頭的時候,末將跟她是有些往來,私相授受的確難登大雅之堂,但我跟她絕無私情??!而且后來她被接進陶府了,從那以后我就沒見過她。真的,末將可以對天發誓……” “你當真與那種女子有茍且?!你、你……”段元帥顫巍巍地手指了他半天,還是忍不住抓過硯臺紙筆砸了過去,“找什么女人不好?偏去找同僚的外室,丟不丟人!” 段擇斂了笑容,抬手摘了栽進自己頭發里的毛筆,“元帥也說了是外室,陶綱自己都送她上權色酒桌,我與她只不過禮尚往來,也不算折辱陶將軍?!?/br> “你不必拿外室說事!”段敬樓煩悶地移開視線,“有空想別人是否受了折辱,怎么不想想這種事最先折辱的是你自己?” 這是認定他跟肖晴有私了,行吧。段擇躺平任嘲,他早已經不會為父親不信他而驚訝了。 他這樣子段敬樓看一眼都嫌多,這種事是他信不信的問題嗎?“你既然知道那女子是何等樣人,還要和她有牽扯,難道不清楚會招來風言風語?”流言的傳播從來不在乎真相,這個道理段擇不可能不明白?!斑€不是你自甘墮落!” 段擇扭捏造作地笑笑,“末將也不想墮落,可下面還有一幫將士跟著,總歸要吃飯做事吧?上頭有人好辦事,必要的人情往來是躲不掉的……” “還不住口!”段元帥抄起一沓筆錄作勢要砸過去,“你因何在軍中寸步難行,自己就沒反省過嗎?看看你做的那些事,招攬市井鼠輩,挖墳掘墓,私下銷贓,縱情聲色,那風月場所你去得比參加軍中議事都勤吧?這還不夠,非得招惹同僚的女人,現在鬧得滿城風雨你就舒坦了!你跟我說實話……”段敬樓瞥了眼牢房外的守衛們,壓低了聲音:“為什么要殺陶綱?究竟跟那女子有沒有干系?” “咳——”段擇原本正拿著一根干草在嘴里嚼,聽到問話差點卡死,好一會才撫平呼吸,又憋不住笑出聲來:“您……哈哈哈哈不會真以為我、我為了什么jian情,就殺了自己的上級將領吧?我知道您覺得我不經事,但我就是再糊涂我也、我也不至于那么糊涂啊。哎呦喂這可笑死我了……” 段敬樓白了他一眼,同時松了口氣,“沒個正形?!币姸螕窭蠈嵶?,才嚴肅道:“那你因何要取陶綱性命?別再說誤殺那樣的鬼話,你的箭術我豈會不知?他就是在城墻上跳大神你也不會射偏——你還笑?現在沒人,說吧,我要聽真話,你為什么殺陶綱?即便那不是你的長官,也是我們西北段家軍的一員,就因為他閉城不出,你就要取他性命?” 既然要說正事,段擇也不再油嘴滑舌,抬起頭一派坦然,“元帥,此事末將問心無愧。陶綱往日的行徑且不說,這一次,他千不該萬不該身在其位、怠惰其政,末將早前就擔心西虜大軍會從蘭岳城下手,屢次向陶綱陳述利害,請求分配足數的武器、火器,但他只當是耳旁風?!?/br> 段元帥掩飾性地咳了兩聲,他也沒料到西虜國會有這次針對蘭岳城的猛烈襲擊,畢竟蘭岳城西部有彎刀河,這季節正是雪山融化、春潮洶涌的時候,大批騎兵渡河可是不小的難題,對于馬匹的損耗就更不必說??善@一次,西虜軍隊就是劍走偏鋒了,唉! “物資分配不均,末將可以自己想辦法,呵,就連炸山的火藥都是末將茍茍鉆營所得??勺蛞?,戰火連天,我手下將士不足兩千,新分到的一千北方軍多為老弱,自知抵擋不住,末將曾三次派人求援,可那陶綱緊閉城門,方將軍有心點兵卻被他勸阻……”段擇閉了閉眼,竭力忍著怒氣,“倘若當時西虜騎兵踏碎了蘭岳城直逼土岳城門下,他以為能抵擋得???那時敵人便可直擊內地,這后果他如何擔得?陶綱,不副其職,罔顧軍機,畏縮怯戰,其罪當誅?!?/br> 段敬樓清楚地看到他的眼中掠過一絲冷冽的殺意,心下不禁驚異,往日只見這小子潑賴?;?,更年少時也有反叛違逆,卻從沒見過他如此篤定果決的眼神。就像昨夜他聽聞西虜大軍破天荒地選擇涉水而過攻打蘭岳城,下意識以為此番大事不妙、防守難成,匆匆帶兵趕到時卻見蘭岳城防線尚在,這一貫只會氣他的小子還大膽炸塌了山谷擋住西虜騎兵的進犯之路,將他們大批人馬困在小小的蘭岳城,如同聚集于養豬場的rou豬只待屠殺。什么時候起,不靠譜的小兒子似乎已經長成了他意想不到的模樣。他嘆了口氣:“就算你句句占理,可他是一城糧草官,你的上級,你應當把他交由軍法審判,而不是在眾目睽睽之下射殺他,自己落得一身不是!” “陶關跟隨元帥多年,情誼深厚,在軍中也頗有人望,到時老將軍跪地求情、涕泗縱橫,多年同袍盡數不忍、同跪同求,元帥豈非難做?” “你這意思,還是為我著想了?在你看來,你老子就是徇私之人?!” “可陶綱是陶關膝下獨子,元帥若不饒他性命,只會讓老將心寒。末將都能猜到那些人會如何為其開脫,畢竟最后蘭岳城還是被奪回,貽誤戰機、怯戰等罪名完全可以換種說法輕描淡寫,”段擇冷冷勾唇,“那么陶綱只需挨上幾十軍棍,最多也只是被革職??赡⒁磺О税儆嗳藨鸬街皇?6人,他,必須以死告慰亡魂!” 段敬樓扭開頭,“好了,人已死、事已盡,胸中憤懣也該散散?!鄙敌∽?,戰場啊,就是這般,一場仗,也許曾經的弟兄便消失了。 走回桌案旁,段元帥忽又開口:“這次你辛苦了……” 段擇訝異地抬起頭,懷疑自己自作多情地聽出了心疼自豪的意味。 段敬樓鄭重地看著他:“你是夏秦的功臣,你和你的部下,都是?!?/br> “……” 段元帥無法再面對兒子此時此刻的眼神,低下頭開始收拾桌上的東西,“不過你違紀是真,正如你剛才所說,本帥要給失去獨子的陶副將一個交待,偏巧你又傳出什么狗屁jian情,老實一陣子也好?!苯舆^段擇捧上來的硯臺、鎮紙等物,瞥了眼這小子手腳上的鐐銬,段敬樓忍不住又擰眉嘆息:“你們原本是有功的,可你看看你這些事做得……唉!” 段元帥拂手而去,光是看著他的背影,段擇都能感受到他渾身都在散發出一種“這小子怎么就不能真正爭氣一次”的郁悶之氣。 蘭岳城的段將軍,情急之下誤殺糧草官陶綱,但段帥念其是無心之失,且阻擊西虜敵軍有功,現將其降為伍長,以觀后效。 樊蘺做小廝打扮在大廳里端茶遞水打掃瓜子皮的時候,聽到客人們正議論這一消息。不乏有人質疑這位素來聲名狼藉的段將軍因其特殊身份而受到了偏袒,越級殺掉了糧草官還平安無事,果然元帥的兒子就是比元帥副將的兒子重要。但也有人因著他這一戰而成為鐵粉,指出那膽小如鼠的陶綱曾緊閉城門,方將軍想出兵支援他都不愿開門,這種酒囊飯袋死就死了,反倒是驍勇果敢的段將軍為了他被降職到底,冤枉得很;而且段帥是何等鐵面治軍之人,斷不會徇私,他給出的決斷自是公道。段帥的名聲實在響亮,搬出這一條來,那些質疑聲立即小了下去。 樊蘺添好了茶水退到一旁站著,默不作聲地打量剛才嗤笑段擇的那些人:呵,肥頭大耳,油光滿面,果然不愧是在酒池rou林浸yin許久的嫖客,這種人頭豬腦半輩子沒上陣砍過一個敵人,也就有臉上這種地方指點軍務了……等等,她怎么又在腹誹這些diss段擇的人了?這豈不是說明自己打心眼里就想維護他? 思緒又不由自主地飄到了白天——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出去隨便走走就下意識走到了小云的奶奶家,在門口看到了小風、小云他們幾個人,就進去問了下他們的情況,然后一回頭看到那家伙推開院門走進來了。如何形容那時的心情呢?細細想來,樊蘺承認那一刻自己的心跳得有點快。那人的衣服應該是當日被逮捕時穿在鎧甲里的那件,上頭的血污干涸得發黑,鎧甲和武器不見蹤影,整個人看起來蕭索凄涼、甚至有些單薄。 *** 段將軍跟元帥老爹的相處模式,是有原因的,也許看起來是叛逆青年與威嚴父親,其實這里面有一段故事……別看段兄現在是sao浪老司機,當他還是小段的時候很不容易的,生長過程蠻、離奇的,以后會逐步介紹,四個男主,都是成長過程有故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