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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處黑黢黢的廢棄碼頭,只有近處的微弱燈光,穿過夜幕,散著淡淡的亮。 蔣誠反手握住小型手電筒,照向前方的路。 四周漆黑,一片孤寂,風中的咸濕味道更加濃重了,遠遠傳來海濤的聲音。 忽然,眼前有刺目的白光閃了兩下,蔣誠一抬手電筒,精準地捕捉到光源。 燈光那么一晃過去,他就看到不遠處立著的瘦長黑影。 蔣誠很快確認對方的身份,關掉手電筒,向他走過去。 “來了?” 對方是一個男人,聲音有些老態,聽上去已經有了年紀。他整個人隱藏在黑暗里,身材清癯,站姿筆挺。 蔣誠:“老姚?!?/br> 男人往前走了兩步,他戴著副眼鏡,鏡片下的目光有些晦暗,盡管兩鬢斑白,可精神矍鑠,與年輕的蔣誠相比,氣質更加沉穩。 這人就是姚衛海,曾擔任“8·17”專案組組長,蔣誠的上峰。 或者說,蔣誠就是他精心策劃以后,安插在賀武身邊的紅色線人。 蔣誠還沒有開口說話,姚衛海率先質問:“賴三的案子是怎么回事?” 蔣誠抬起略顯疲態的眼皮,懶散回答:“他殺人,我借警察的手把他給辦了?!?/br> 姚衛海輕微皺眉:“怎么沒有提前報告?” “事情突然,沒來得及。賴三殺人的時候,黃松就在他身邊,他打電話過來問我怎么辦。我知道賴三那小子多半要跑,先教黃松穩住他,然后再到警察面前反咬一口?!?/br> 姚衛海說:“賴三是跑不了了,可黃松也要跟著坐牢?!?/br> 他眼里有厲色:“蔣誠,你別沒有分寸?!?/br> 蔣誠皺眉,身上快要麻木的疼痛又提醒著他,江寒聲也曾這樣站在他面前,站在干凈的、光亮的高地指責—— 「蔣誠,他還只是個心智不成熟的學生?!?/br> 蔣誠無聲地罵了一句。 姚衛海見他手覆在腰腹,似想到什么,眼神閃爍了一下。 他說:“阿誠?!?/br> 蔣誠沉默片刻,終于肯解釋:“黃松為了給他母親治病,自己偷毒品去賣。他壞了道上的規矩,留下來遲早要斷手斷腳,到監獄里反而能活一命?!?/br> 微淡的光影,打在蔣誠高挺的眉骨、鼻梁上,他氣場不那么咄咄逼人時,反而有種端正磊落的英俊。 他說:“我把這孩子交給你了,好好照應?!?/br> 姚衛海輕笑,答應他:“你放心?!?/br> 蔣誠對這件案子不再做過多解釋,直接報告:“他們最近要進貨,從津海線運過來一噸的冰,時間地點還沒有確定?!?/br> “一噸?”男人表情立刻嚴肅,“這么大宗的交易,他們能吃得下?” 蔣誠點頭:“大宗交易,一般是由賀武牽頭,‘老蝎’親自過來監場。賀武到時候需要幫手,沒有賴三,我就能讓他選擇我?!?/br> “……” 兩個人陷入了一會的靜默,沒有誰能知道,這樣一兩句簡單的話,需要他們付出多少努力與犧牲。 終于,姚衛海長嘆道:“五年,快五年了,我們才把這條交易線真正抓在手中?!?/br> 津海線是以“老蝎”為首的交易鏈條,從上游的貨源,到下游的買賣市場,都完整地囊括其中。 這條線上走毒,販槍,甚至買賣人口。它蟄伏在最普通不過的商業交易之下,目前不排除有政府高層在其背后充當保護傘。 如果沒有當年的“8·17”大案,或許直到現在,他們都不知道,海州市中還存在著這樣的一條交易鏈。 姚衛海:“這個老蝎在幕后潛藏那么久,終于有點動靜?!?/br> 蔣誠點上一根煙,說:“這是我們唯一的機會,結束后,我就回家?!?/br> “你真有辦法得到賀武的信任?”姚衛海謹慎道,“賴三這個節骨眼上栽了跟頭,他一定會起疑心?!?/br> 煙吸過大半,蔣誠丟在地上,狠狠碾了碾,說:“這個你不要管,我有我的辦法?!?/br> 他的語氣算不上尊敬。 姚衛海察覺到他的不對勁,問:“今天怎么回事?還沒見你鬧過情緒?!?/br> 蔣誠壓抑的情緒一下被這句話激起,他抿起薄冷的唇,此時,反而平靜得有些可怕。 “周瑾結婚的事,怎么不告訴我?” 黑幕下,姚衛海的身影明顯一滯。 蔣誠有敏銳的嗅覺,沉聲道:“你知道?” 蔣誠忽地苦笑起來,他咬上一根煙,笑得手發抖,好幾下才點上火。 蔣誠狠狠吸了一口,直到滿腔里都翻滾著煙草味,麻痹著他的味覺,麻痹著他的心臟,麻痹著他的神經。 姚衛海艱澀開口:“就是最近的事,我也是剛剛接到消息?!?/br> “——老姚你給我看好了?!笔Y誠一只手扯卷上衣,露出精壯的腹肌。 那么濃重的夜,姚衛海當然看不清,但不用看他也知道,在蔣誠的肋骨下有一枚硬幣大小的疤,是槍傷。 蔣誠仰起下巴,脖頸硬得不肯彎,咬著牙說:“上次交易,我他媽挨了自己人一槍,差點死在手術臺上,才重新回到這個地方!” “……” “我從小沒有爸媽,除了周瑾,這世上沒有真正掛念我的人。那時候閻王爺都快把我拉走了,可一想到周瑾還在等我,我連死都不敢死,硬是咬著牙挺了過來!” “阿誠?!?/br> 姚衛海痛心,可與快要瀕臨崩潰的蔣誠不同,他仍舊保持著鎮定,試圖勸服他:“我知道你不容易,可你不是十七八歲的小伙子,現在是收網的關鍵時期,你不能為了一個周瑾,讓這五年的計劃……” “我就是因為周瑾!”蔣誠厲聲打斷他,“我因為周瑾,才接受這個任務?!?/br> “有句話,你說得很對,人要想辦成什么事,必須有信念。周瑾就是我的信念?!?/br> 當初蔣誠答應做臥底,姚衛海對他唯二要求:第一,堅定信念;第二,活著。 當時的蔣誠那樣自信沉著,神采飛揚,接受任務時,只有一句話—— “我會的。我不能再看見小五掉眼淚了?!?/br> 此時的蔣誠,一雙眼睛赤得駭人,與當初的狀態大相徑庭。他以往的囂張與驕傲,在這一刻全盤崩潰。 他控制不住,委屈和暴怒像野火一樣燃燒,五年里,壓抑在心底的負面情緒在一瞬間無限放大。 “我cao他媽的緝槍!cao他媽的臥底??!cao他媽的!cao!” 蔣誠眼底戾氣騰升,握緊拳頭,一下下捶在身旁的集裝箱上,穿透夜幕,發出砰砰砰的巨響。 “蔣誠!蔣誠!”姚衛海揪過來蔣誠的領子,怒聲大吼,“你發什么瘋!你別忘了,沒有周瑾,你也是一名警察!” 蔣誠劇烈喘息,渾身痛苦到麻木,這一剎那,他感官盡失,只有耳朵在嗡嗡作響,以致于他忽然捕捉到在轟鳴中,不一樣的聲音。 連姚衛海也迅速察覺。 “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