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冉
何冉
一棟上世紀末修建的單位職工房,小破老舊。 外墻剝落、樓道昏暗、多如牛皮蘚的小廣告舊的未撕完,又貼上幾張新的,讓人深惡痛絕。 白熾燈微微一晃,剛有亮的跡象又沉默了,得狠跺一腳或者吼一嗓子才行。 四層樓住著八戶人家,面積小且不隔音,無論是隔壁鄰居剁排骨、還是樓上夫妻吵架,都聽得一清二楚。 上樓,轉彎,開門,鎖常年老化而習慣性往右用力一擰鑰匙。 何冉在這里生活了十多年,從孩童到芊芊少女,底樓的租戶換了一家又一家,可她還住在這里,并將長久地住下去。 心里酸酸的、漲漲的,何冉說不上來這種感受,皺眉,盯著地上的一只爬蟲,抬腳對準,“啪”的一聲,她松了一口氣,露出臉頰上兩個淺淺的梨渦。 一道干煸苦瓜、一份熗炒空心菜、還有一碟青椒rou絲。 飯桌上,何冉不怎么說話,徐美蘭也沉默,只剩兩雙長筷子來回,針鋒相對,像是士兵的戟。 “你一回來就吃飯,吃的住的都是我給你的,你還不知足???” 這番話似曾相識,上個月、上上個月、再上個月、從月初說到月末、何冉皺著眉頭,沒反駁,埋頭吃飯。 “每次都木著一張臉,我這么辛苦是為了誰?你和你爸一樣沒良心!” 何冉茫然抬起一張麻木的臉,連個多余的表情也沒有,耳朵將聲音過濾掉,視線里只剩下徐美蘭不斷變化的嘴型。 眼前是潮濕逼仄的菜市場,油膩砧板上等待宰殺的魚,嘴巴一張一合,多相似。 只有何冉知道徐美蘭在外面有多么溫和善良、她在家發起脾氣來就有多么歇斯底里。 一開始,小何冉聽到“你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好”都會傷心難過半天,發展到到現在,已經能對“你怎么不去外面做雞”這番話自動免疫了。 不是沒有懷疑過,何冉有好長一段時間覺得自己是徐美蘭前夫和別的女人生下的孩子。 是仇人吧,否則一個母親怎么會用這么惡毒的語言去羞辱自己的親生孩子? 惡毒用英語怎么說來著?何冉愣了一下,她不清楚自己怎么會在這個瞬間生出這個奇怪的念頭,極具跳躍性的思維,能在電光火石的一瞬間把天南地北風馬牛不相及的片段拼湊在一起。 飯已經涼了、菜被浸在半凝固的油里,吃起來很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