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生姐弟
雙生姐弟
(1) 高久理和高久嫻是雙生姐弟。 和一般人想的有些出入:久嫻是弟弟,久理是jiejie。 其實本該是弟弟叫久理,jiejie叫久嫻才是??墒浅錾臅r候jiejie被醫院檢測出心臟有問題,而雙胞胎的弟弟十分健康。 于是悲傷的父母把給姐弟原定的名字做了交換,作為一種走投無路的祈愿:希望弟弟的健康能因此分出一半給jiejie。 (2) 高久嫻討厭自己這個女孩子氣的名字。 也討厭jiejie。 由于那顆虛弱的,隨時都有可能跳停的心臟的緣故,高久理從小就被父母當做玻璃娃娃一樣呵護著。 她不能夠脫離監護人的視線出去玩,也不能和不知輕重的小孩子一起玩游戲。 在高久嫻已經滿世界亂跑,每天玩得一身泥巴回家的時候,高久理只能待在房間里玩一些父母認為的“安全可靠”的游戲。 高家是豪門新貴,有富足的物質條件給女兒提供安全的游戲。 于是,高久理學會了各種名門大小姐該學會的樂器,讀了一本又一本對小孩子來說枯燥無味的書籍。 而活潑好動的弟弟在胞姐這面鏡子前自然只顯得鬧心和笨拙。 母親總是無可奈何地看著他,父親則是恨鐵不成鋼地讓他學學jiejie的安靜和懂事。 家里的傭人沒有說話,但高久嫻敏感地從他們的眼神里看出了男孩七八歲討狗嫌的味道來。 明明他和jiejie都長著同樣的臉。 每每這種時候,只有jiejie會從琴房里出來,著急地維護他。 但是高久理的求情往往只會得到父母嘆息一般的感慨:“小嫻要是有小理一半懂事就好了?!?/br> 高久嫻被jiejie維護的感動也因此碎成了滿地的玻璃渣,含著眼淚在后院罰站反思的時候把jiejie的名字咬碎在嘴里反復咀嚼。 久理久理,原本這個名字應該是他的才對。 小孩子的喜惡既簡單又分明,單方面地討厭jiejie似乎成了唯一發泄的方式:畢竟正是因為jiejie,他才會遇到這樣子不公平的苛責。 但是昨天的討厭總是會被第二天jiejie的退讓和寵溺攪拌成一種黏糊糊的復雜心情。 高久嫻照常在前院里玩球,無意中抬眼的時候,他看到jiejie站在房間的陽臺上,不知道看了他多久。 和他對上視線以后,高久理笑著對在小花園玩球的他招招手,玻璃窗后黑漆漆的鋼琴靜靜地立在她身后,看起來像是匿伏的吃人的怪獸。 高久嫻不知道為什么覺得jiejie有點可憐。 他那個時候還不怎么叫她jiejie:“高久理,你偷偷下來吧,我帶你去玩?!?/br> 結果,在高久嫻興沖沖地抱著籃球,另一只手牽著jiejie,滿頭大汗地回到家的時候,看到的是父母著急且陰沉的臉色。 “你是想害你jiejie喪命嗎!” 剩下的事情他記不太清楚了,只記得jiejie哭著說“不要打小嫻”的聲音,倔強地跪著受罰卻始終不肯吭聲道歉的自己,以及因為過度激動導致心律不齊從而暈倒的jiejie。 (3)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間高家的姐弟倆也到了入學高中的年紀。 高久理不負眾望地,也幸運地長成了名門千金圈子里的楷模,而高久嫻也茁壯地成長著,雖然沒有養成什么紈绔子弟的壞毛病,相比優秀的jiejie和圈子里的其他名門公子們,高久嫻就顯得有些叛逆過頭了, 這點從兩個人的入學就可見一斑:高久理是以第一的成績考入集英中學,而高久嫻是托著金錢和關系,強行塞到了jiejie所在的班級。 姐弟倆如出一轍的容貌和詭異至極的關系讓他倆瞬間在集英出了名。 優秀病弱的jiejie,紈绔卻健康的弟弟。 這樣的組合本來就是茶余飯后的最佳談資,再加上姐弟兩人的關系也談不上親密,這種私底下的議論不由得變本加厲的升級。 “那對姐弟,你說高家會選誰?” “還用得著想?我是高家人都會選高久理?!?/br> “可是jiejie心臟有問題,指不定哪天就跳停了?!?/br> “得了吧,選弟弟的話搞不好沒幾天高氏就要去申請破產了?!?/br> 高久嫻面無表情地站在廁所門前,抬起右手煞有其事看著食指和無名指上的卡地亞裝飾戒,心里還在不著調地想著高久理總是喜歡送他一些累贅的東西作為生日禮物。 其實這樣的話,高久嫻不是第一次聽到了。 不過。 他瞥了一眼在洗手臺前因為這個話題笑得前仰后合的兩個男生,確定了兩個都不是他所熟知的豪門公子里面的面孔后,把門后印著“正在清潔”四個字的告示路障拎出來,放在廁所的門口。 然后鎖上了門。 高久嫻出眾的長相和jiejie相似,除了那雙在在他臉上顯得異常生機靈動、又飽含攻擊性的黑眼睛,其余的器官則是精致得纖細,顯出一種脆弱。 而此時此刻擁有脆弱容顏的少年,露出一個實在是乖張到極點的笑容,伸手搭上那兩人中其中一人的肩膀:“嗨?!?/br> “有什么關于我的事,直接和我聊唄?!?/br> (4) 高久理推開辦公室的門,見到的第一個場景就是她那讓人不省心的弟弟,正在認真地端詳著右手上的戒指。 高久嫻聽到聲響頭也不抬,顯然是對這種情況習以為常。 他若無其事地翻動了一下自己的手,抬起頭看向高久理的眼神甚至有些無辜:“姐,這種戒指沾了血會不會生銹???” 他這種完全沒把那兩個被打傷的學生當一回事的態度看起來太過無法無天,站在一旁的教導主任瞪了他一眼,但由于甚至高家的孩子是他這種小小的主任不能教育得動的,只得黑著臉等著高久嫻學校里的監護人——他的jiejie,的到來。 明明是雙生子,高久理就聽話省心到了讓人心疼的地步。 “姐?”沒有第一時間得到回應,高久嫻又叫了一聲自己的jiejie,完全沒有把自己現在的處境當回事。仿佛他現在并不是以被懲罰的理由待在年級辦公室,而是在他的房間里。 他的尾音甚至有點撒嬌的意思:“姐,我不想弄臟你送給我的禮物?!?/br> 他就是這樣子的孩子:明明對你也不是很感冒,但是卻能熟稔無比地對你撒嬌,連任性起來的樣子都帶著點被寵壞的神氣。 高久理輕輕地朝他搖搖頭,示意弟弟不要再說這種話,沒有回答。 隨后她徑直走向顯然是對高久嫻感到無比頭疼的教導主任面前,委婉地問這件事能不能避開弟弟單獨和她談談。 高久嫻對這種被當做小孩子無視的做法感到非常不滿:“喂,姐!” jiejie沒有理他,教導主任也沒有,他們只是當著他的面走到了隔音的小會議室,然后關上門。 jiejie真討厭。 高久嫻恨恨地踢了一腳腳邊的垃圾桶。 (5) 這件事最后的處理結果當然是私了。 雖然高家對于高久嫻這種堪稱粗魯的做法大為惱火,但是對外怎么都該保全高家的臉面,那兩個倒霉的孩子以及他們的家人自然是被以各種辦法封了口。 回到家里,高久嫻逃不了來自父親的責罰。 但是他已經不是年幼時的高久嫻了。 身體抽長得迅速的少年已經初具侵略感,就算是聽著父親的話順從地跪下,看起來也像是暫時按捺住性子的野獸罷了,只等著一個松懈的機會隨時撲上來咬你一口。 尤其是高久嫻的眼神,他有著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孩子不該有的眼神。比起那些名門公子的自我謙卑式的傲慢,高久嫻的目光里有著蓬勃生機的野性,和不顧一切、無拘無束的自由。 他實在是太不像高家這種家庭能養出來的孩子。 而高久理是。她有著冷靜而溫順的眼神。 “糟老頭子打得真重……” 高久嫻拖著跪久了有點發軟的步子上樓梯,抓了抓頭發心里恨恨地想著現在又不是封建時代,死老頭天天人來瘋就逮著他罰跪和下手用狗屁家法打人。 有時候他都懷疑這家法只是專門拿來揍他的罷了。 也是,相比起jiejie,他也就只有這點不需要人擔心了。 三樓只有兩個房間,是屬于他和高久理的。 其實在十歲之前,他和jiejie是同一個房間的。 那時候的姐弟關系也還沒有那么微妙,兩個孩子睡的是上下雙人床,夜晚來臨的時候兩個人會壓低聲音聊天。 其實說來恐怕想聊天的只有性格更活潑一點的高久嫻,高久理因為身體不好的原因,小時候更容易感到困倦。 但是對于弟弟親近的舉動,她向來都是打起精神聊到弟弟感到睡意上來為止。 真是縱容啊。 他一直想知道這樣的jiejie能夠縱容自己到什么地步。 (6) 高久嫻推開了jiejie房間的房門。 jiejie不在。 多半是去琴房練琴了吧。 高久嫻亂七八糟地想著,有些無聊地坐在床邊,想了想以后毫不在意地躺在jiejie的床上,盯著天花板發呆。 那臺小時候看起來黑漆漆的像怪獸一樣龐大的鋼琴現在看來不過如此,而高久理給他的感覺仍有部分小時候印象的殘留,坐在琴房里的樣子看起來有點寂寞和可憐。 其實父母的想法之類的,公司的繼承之類的,還有jiejie的心臟……這種事,他是明白家里人的安排和jiejie的認命的。 和為什么無論如何都要把他的事情安排得和jiejie一樣,他也是明白的。 “根本沒有問過我的想法……”就連jiejie也沒有在乎過他是怎么想的。 他就是討厭jiejie這一點。 困意有些上頭,高久嫻有些煩悶地抓了抓頭發, 翻身打算起身回自己房間時,聽到門把轉動的聲音。 “……”大概是jiejie。 進來的人似乎沒想到他會睡在自己的床上,帶上門的動作放得很輕。 “……小嫻?” 果然,是jiejie。 (7) 對于高久理來說,弟弟是個不讓人省心但是卻又讓人沒辦法徹底對他生氣的生物。 雖然弟弟在父母面前甚至自己面前都表現出很叛逆的樣子,但是也不是沒有可愛的地方,例如會很珍惜自己給的禮物這一點。 弟弟很活潑,比她要遠遠活潑許多,他過分健康的身體也承受得住他各種各樣的折騰。 雖然高久嫻看起來總有點過分玩世不恭的不靠譜,但是高久理知道只要他愿意,這個有著和自己相似長相的孩子能有一萬種方法把人哄得暈頭轉向。 學會了開車的第一件事是要帶jiejie兜風,半強迫地拉她從反省用的書房里逃走、無所謂地笑著說“我身體比姐好多挨幾次打也無所謂”,又或者是聽到那些她的流言蜚語時比自己還大的反應。 她其實一直很羨慕弟弟隨心所欲的自由。 因此盡管更多的時候她對弟弟的叛逆感到無奈,弟弟也厭煩她的說教和在父母前溫順的作態,但高久理還是會不由自主地縱容他。 “……小嫻?” 高久理在推開房間的門的時候有些疑惑,但是弟弟這種不著調的事情沒少干,她猜測估計高久嫻剛才是沒找到她人以后直接就睡在自己房間了。 醒著的時候無法無天的男孩子此時陷入了安靜的睡眠,比一般男生偏長一點的柔軟的頭發凌亂地鋪在臉側和額前,襯著高挺的鼻梁,顯得他沒什么攻擊性。 高久理定定地看了弟弟幾眼,伸手去扯被他踢到床腳的被子,小心翼翼地蓋到弟弟身上。 她伸出手撥了撥蓋住高久嫻眼睛的頭發:“只有這時候稍微聽話點……” 手腕卻是被突然的握住了。 “!” 視線里對上的是弟弟滿是得逞笑意的眼睛,不再是小孩子的他已經有了足夠的力氣讓自己動彈不得:“jiejie?!?/br> “我覺得我一直都,很聽你的話?!?/br>